新冠疫情对在美华人餐饮业打击巨大,不少餐厅在疫情的影响下不得不关张,或是被迫转变运营方式。
近日,《华盛顿邮报》报道了马里兰州银泉市的一家中餐厅在疫情中挣扎求存的故事,这家名叫荷东酒楼(Hollywood East Cafe)的中餐厅的老板艾伦(Alan Yu)在疫情期间感染新冠病毒去世,留下遗孀珍妮特(Janet)继续苦苦支撑餐厅运转。
在Delta、Omicron变种一遍又一遍席卷北美之时,荷东酒楼屡屡经历营业入不敷出、人手不足、防疫政策限制等危机,在失去伴侣和餐厅经营困难的双重打击下,珍妮特和她的孩子们为保住丈夫留下的这份珍贵遗产而做出的努力,令人动容。
传统中餐厅飞来横祸
出生在香港的艾伦于1975年移居美国,他不仅当过酒保,还在华盛顿的唐人街附近开办过一所武术学校。1976年初,艾伦通过朋友认识了珍妮特,两人迅速结婚,婚后共同养育了4个儿子。
艾伦一直有一个大厨梦,在珍妮特的帮助下,上世纪90年代他们在银泉市的餐饮业打出了一片天。
尽管他们开的第一家餐厅最终因为财务状况不良倒闭,但艾伦和珍妮特夫妇没有放弃。2010年,他们沿用老餐厅的名字,让荷东酒楼重出江湖。荷东酒楼主打菜色是以烧卖、虾饺、肉包、糯米饭、肠粉为主的粤式点心,正宗广东风味收服了马里兰州和华盛顿特区一众顾客们的心。
艾伦是荷东酒楼的主心骨,常客都愿意去艾伦的餐厅里喝一杯他调制的鸡尾酒,他们都非常喜欢艾伦,因为他对大家和蔼可亲,喜欢给大家讲故事。
除了艾伦以外,他的儿子科里(Corey)、杰夫(Jeff)和蒂姆(Tim)也在荷东酒楼工作。常年来,荷东酒楼一直是这家人的生活重心。直到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美国,整个马里兰州餐饮业都遭受了重创,荷东酒楼也没能幸免。
2020年3月,马里兰州州长拉里·霍根(Larry Hogan)下令本州的餐厅暂停堂食服务,但因为荷东酒楼平时30%订单是外卖订单,全部转外卖压力较小,所以夫妇二人最开始对荷东酒楼还是充满信心。
但危险的是,马里兰州当时还没有室内必须戴口罩的防疫政策,出入荷东酒楼的人面临着新冠感染的风险。顾客去餐厅下单时仍然可以不戴口罩,艾伦在陪顾客聊天、调酒时也没有戴口罩,这给了新冠病毒“可乘之机”。
一天,珍妮特回到家,发现艾伦正在低烧,满头大汗的艾伦立刻将自己隔离起来。第二天早上起来,他觉得症状没有好转,联系不到医生的珍妮特急忙让儿子科里开车送艾伦去当地的一家医院。
因为科里不能陪同艾伦住院,当天晚上艾伦孤零零地睡在病床上,等待着医生来给他做核酸检测。但艾伦鼻子在做完鼻拭子后一直血流不止,鼻血甚至流到了他的氧气罩里。
珍妮特告诉《华盛顿邮报》,艾伦大约20岁时被医生诊断出患有心脏病,为了换心脏瓣膜还做了两次手术,并需要定期服药。他常服用的一种药叫做血液稀释剂,这种药物防止血凝块形成的,但艾伦也会因长期服药流鼻血,这次在医院的情况特别严重。
随后,独自住院的艾伦就和家里失联了。家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感染了新冠病毒,也不知道他的心脏是否又出现了问题。珍妮特和儿子们一边经营餐厅,一边在工作间隙给医院打电话了解情况,但没有医生告诉她艾伦的近况。
4月13日深夜,珍妮特终于接到医院的电话。一小时后,医生告诉了珍妮特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艾伦已经去世了。
因为当时马里兰州的教堂都不能举行室内葬礼,家人简单安葬了艾伦。也就是在葬礼上,艾伦的3个儿子,科里、蒂姆、杰夫决定一起将荷东酒楼经营下去。
荷东酒楼的自救之路
在疫情开始后,荷东酒楼和美国全国9万家餐馆一样,不得不经历暂时停业、人员短缺、供应链中断、成本上升和收入骤降的问题,但科里和珍妮特没有放弃继续运营。
艾伦去世后,珍妮特的家人们不得不将荷东酒楼关张近一个月。重新开业前,珍妮特和儿子们在餐厅里进行全面的消毒,还改变了一些运营模式。
为了顾客们的安全,科里不仅用桌子和屏风划出了与堂食相隔的外卖区域,还为每张餐桌配备了用来点菜的iPad。顾客可以通过iPad在线聊天功能告诉在后台的珍妮特自己想吃什么,珍妮特还可以语音指引顾客去外卖隔间取走订单。
但科里好点子不够解决荷东酒楼遇到的所有问题。
荷东酒楼坐落在一家购物中心里,这家购物中心因为防疫政策要求缩短了的营业时间。不光如此,疫情开始后,购物中心的顾客们为了安全,更愿意在室外区域就餐,但荷东酒楼购物中心室内,这两个原因使餐厅的客流量大打折扣。
另外,荷东酒楼的厨师人手也严重不足,之前一直负责送外卖的科里和蒂姆必须在后厨帮忙。但如果科里和蒂姆不送外卖,荷东酒楼的外卖只能通过Uber Eats的外卖员上门取餐、送到顾客手上。
要知道,Uber Eats每送出一份外卖,就会在这份外卖中收取30%的费用,这笔费又给经营惨淡的荷东酒楼增加了压力。珍妮特考虑再三,只能取消了荷东酒楼外卖送餐的服务。
雪上加霜的是,科里椎间盘一直有问题,酒楼忙碌的工作让他旧病复发。原本科里预约了背部的手术,但他又在5月感染了新冠病毒,不得不把手术推迟到6月下旬。
在科里养病期间,荷东酒楼决定下架20%的菜品,并开始全天供应点心,希望减轻后厨的压力。
这还不算完,时间一久,科里的无接触式外卖系统的局限性又暴露了出来。首先是顾客偶尔会对iPad失去耐心,后来到了秋冬两季,开着门的餐厅太冷,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外卖一下子就放凉了。
科里又想到一个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为外卖制作了不同的小箱子,一份外卖做好了以后,珍妮特或科里就会告诉酒楼员工要把外卖放在哪个小箱子里。当顾客来餐厅取餐时,他可以根据iPad提示取走自己的订单。在后台的珍妮特或科里只要按一下按键,外卖箱的盖子就会自动打开。
疫情时代的经济危机
荷东酒楼靠这种运作方式暂时生存了下来,可岌岌可危的收入情况一直都是珍妮特的最头疼的问题。
在2019年,珍妮特一家靠经营荷东酒楼一年能赚126万美元,但到2020年底,荷东酒楼的总收入比2019年下降了29%,只赚了约89.4万美元,减少了36.6万美元的进帐。
珍妮特表示,虽然荷东酒楼收入下降了,但他们的房东、商业地产公司尤尼百·洛当科·西田(Unibail-Rodamco-Westfield)的租金和其他费用并没有一起下降,这家公司每月还在收取1.5万美元的租金、税金、水费和社区管理费。
为了解决用钱问题,珍妮特申请了薪资保护计划(PPP),获得了37199美元的贷款。这笔贷款是由美国小企业管理局(SBA)提供。另外,珍妮特还申请了新冠疫情经济损害赈灾贷款(EIDL),收到了大约15万美元。
有了这笔贷款资金,珍妮特可以缴上租金、水电费和商业债务了。除了联邦福利,珍妮特还获得了马里兰州蒙哥马利县的小额拨款,可以用来缴清安全设备和外卖箱的费用。
这些钱都帮了大忙,但因为荷东酒楼在疫情期间从未削减过员工工资,所以钱用得也很快。而除了房租和水电管理等费用外,餐饮原材料的必要开销也让珍妮特头疼不已。
例如荷东酒楼在2021年遇到过食用油短缺的危机。科里说,荷东酒楼每周做菜要用掉大约6到7大桶油,每35磅油的价格是20美元。但在物资最匮乏的时候,每桶油价约60美元。
因为价格相差太多,科里不再通过他们的传统供货渠道买油,而在山姆会员店的网上商城买油,然后自己开车45分钟去取货。越来越有经验的科里甚至发现了山姆会员店的秘密:山姆会员店在清晨更新售货信息。为下一个食用油的订单,科里会熬夜到凌晨3:30左右。
同时,荷东酒楼决定重新开始通过Uber Eats外卖员送外卖。但一份外卖订单的价格提高了30%,这样正好能够抵消Uber Eats对订单另外收取的费用。
荷东酒楼重新受到顾客欢迎还不足以抚平珍妮特的担忧,赚的钱也不够填上荷东酒楼租金的大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珍妮特雇人重新为荷东酒楼物色新的营业点,同时和经纪人一道开始与西田公司谈判,和儿子们考虑是去是留。
珍妮特表示,餐厅留下了太多的回忆,她总是想起去世的丈夫,所以她一直想把餐厅搬走,但搬家又要花很多钱。
2021年8月,西田公司向荷东酒楼提供了一份为期两年的协议,将租金和费用削减到每月1万美元以下,同时免除10多万美元的拖欠租金和费用。珍妮特的经纪人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交易,但珍妮特担心1万的租金对收入不断减少的荷东酒楼来说仍然太过奢侈,荷东酒楼2021年的总收入只有约50万美元,比2020年的总收入更少。
科里说,销售额较低的部分原因是他们觉得新冠疫情形式依旧很严峻,室内就餐风险依旧很高,所以荷东酒楼直到9月才重新开放,比其他餐厅晚了很多。
当荷东酒楼重新开放时,顾客们会发现老餐厅有了新变化。周末的点心车不见了。服务员也不在了。传统的广东和香港的点心文化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二维码操作系统,顾客们可以在不接触店员的情况下直接下单。
新的、精简的荷东酒楼似乎不只是一个临时的解决方案,珍妮特和儿子们认真地讨论了荷东酒楼的新运营模式。
珍妮特正在考虑是否要缩减荷东酒楼的店面规模,而且只提供早餐和午餐服务。而科里幻想着开一家“自动餐厅”,像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后厨做好菜后,可以通过一个“快速通道”将菜品直接送到顾客餐桌上。
但在12月,Omicron新变种再次袭来,每日新增的新冠感染病例数量再次上升,顾客们再次无缘室内就餐,完全打破了珍妮特母子的计划。
目前,珍妮特还在每日守着iPad,等待着外卖软件上的新订单和新的上门顾客,迟迟难以决定是否要搬走。她还没有与商场签订两年的协议,因为她认为荷东酒楼无法负担每月高昂的租金费用,她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困境。
不过,荷东酒楼仍在继续运营。珍妮特说自己总是梦到去世的艾伦,这给了她无限的安慰。有了对艾伦的怀念,她仿佛可以战胜任何困难,抵抗新冠疫情带来的所有压力。
本文编译自《华盛顿邮报》,略有改写,原文链接如下: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magazine/2022/02/07/pandemic-family-restaur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