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杂志Michal Lev-Ram独家采访了风投明星凯蒂·焕恩，她是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的第一位女性投资合伙人，最近决定离开公司成立自己的加密货币基金。在投身加密领域之前，她曾经是调查加密货币犯罪活动的联邦检察官，她在加密货币方面的法律背景使她在这个领域有着独特的优势，再加上她独有的个人魅力，她的新基金有望成为Web3世界中、由女性风险投资家独自筹集的规模最大的基金。
凯蒂·焕恩（Katie Haun）带我参观了她的艺术收藏。方便的是，这次参观不需要去画廊，甚至不需要去她家，焕恩最喜欢的媒介是NFT（非同质化代币），所以我们只需要浏览她手机上的NFT目录。这些数字收藏品（全称是non-fungible token）跟加密货币一样存储在区块链上，是目前焕恩所在的科技行业的热门产品。
为了找到她最喜欢的那一款，她在花花绿绿的花卉图片和更前卫的、以赛博朋克为灵感的头像中来回滚屏，焕恩说：“我的收藏品味相当多样化。”
虽然在火爆的NFT市场上，一些最热门的作品已经卖出了数千万的价格，但这幅像素化的、扎着粉红色小辫子的女孩图案并没有花她一分钱，这是一份生日礼物，是去年年底她的朋友埃琳娜·西莱诺克送给她的。
值得注意的是，西莱诺克是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Andreessen Horowitz）的克里斯·迪克森的妻子，自从焕恩离开司法部的工作，投身于风险投资世界以来，迪克森一直是焕恩加密货币基金的合作伙伴。
这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可能会永远存在于区块链上，然而现实世界人类之间的联系则更容易改变。举个例子：我和焕恩在一起的原因是谈论关于她的一个重磅消息，即她宣布离开迪克森和强大的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团队，推出自己的基金。
虽然普通美国人可能不知道焕恩，但她已经成为加密货币和更广泛的Web3世界的一个意想不到的摇滚明星，Web3不仅包括NFT和比特币和以太币之类的数字货币，它还包括支持这些货币的区块链基础设施。
焕恩在2013年接触这个领域的时候，还不是一个加密货币粉丝。事实上，她是一名旧金山的联邦检察官，负责调查加密货币是如何被用于犯罪活动的。
焕恩说：“我没有刻意去接这个任务。”她之前的法律工作还包括起诉白领罪犯、监狱帮派和腐败的联邦探员。她说：“然而，确实是我主动选择留在了加密领域。”
这一选择的契机是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的邀请，这家公司也被称为a16z，是硅谷最大和最知名的风险投资公司之一。a16z的创始人马克·安德森和本·霍洛维茨是Web3的早期信徒，当时许多风险投资公司对投资加密货币仍持谨慎态度。他们在焕恩身上看到了他们所需要的、但很少有人具备的专业知识：有能力驾驭与当时刚刚起步的加密货币行业一起发展的复杂监管环境。
这位前检察官签约成为了公司的第一位女性投资合伙人。她与a16z合伙人迪克森一起，共同创建并领导了一个由约50人组成的加密货币团队，其最后一个基金总额达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22亿美元。不久之后，这位曾经的外行人就成了a16z最引人注目的合作伙伴之一，对加密货币交易所Coinbase和NFT市场OpenSea等热门公司进行了投资。
她在12月中旬宣布将离开a16z并建立一个全新的公司，这在硅谷引起了一连串的短信，有祝贺、有赞叹、也有质疑。这是一件大事，因为有消息称焕恩的目标是10亿美元的基金，然而更重要的是，一旦她成功了，这将是有史以来由女性风险投资公司独立筹集的、规模最大的加密货币基金。
FTX创投的负责人艾米·吴说：“加密货币领域的女性不多。” FTX创投今年1月成立了一个20亿美元的基金，艾米·吴刚刚被招进来进行投资。事实上，从事风险投资的女性本就不多，在美国，女性风险投资人只占普通合伙人职位的15.4%。
现在，这位前检察官正直面一个新的挑战。在a16z的四年，她的形象一路高升、人脉丰富、投资记录良好。她也为这家拥有300多人的公司带来了雄厚的资金、令人羡慕的资源和威望。
焕恩和她从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带走的六人团队为投资人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建议。她的新公司将进入一个游走于疯狂的淘金热和令人反感的法律约束之间，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焕恩2.0是否有能力在这种动荡中生存下来，并说服投资人在支票上签字？
焕恩和我第一次坐下来是在一月的一个清晨，在门洛帕克的瑰丽酒店，离她在a16z的旧办公室只有几步之遥。
我们坐在一个户外露台上，眼前是圣克鲁斯山的壮丽景色。我们是这家平时熙熙攘攘的酒店中唯一的顾客，这里是这个区域许多风险资本家的聚会地点，这是因为湾区其他地方的Omicron病例正在激增。
然而，即使这个地方像平时那样挤满了风险投资人，焕恩也会脱颖而出。她有一头金发和一双湛蓝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穿有始祖鸟或巴塔哥尼亚品牌的衣服，那可是沙山路上（风投公司聚集之地）的人选择的标志性伪休闲品牌。今天，焕恩穿着一件黑白波点的连衣裙，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的是淡粉色的华伦天奴条纹套装。
焕恩很优雅，但并不拘谨。她有一种难得的特质，能够与任何人交谈，无论是在会议室还是法庭上。她很有说服力，而且很有毅力。当她兴奋地谈论她的新公司时，对方会很容易放下戒心。
与她的新企业关系密切的人士说，焕恩正在为她的首期基金筹集至少10亿美元。焕恩不愿证实这一数字，说她因“法律和监管原因”而被禁止发表评论，这是风险投资公司筹集资金时的标准反应，他们担心数字会引起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愤怒。
但考虑到加密货币的狂热程度，10亿美元似乎是一个可行的甚至是保守的数字。根据PitchBook的最新数据，去年美国的风险投资资金达到了创纪录的1283亿美元。而这些钱中流向加密货币基金的份额正在快速增长，从2017年的不到0.5%到去年的近7%。就在风险投资公司迅速把钱投出去的时候，风投背后的投资者，即有限合伙人，也在迅速充实风投公司的金库。
这一点，再加上焕恩在加密货币交易方面的能力已经得到了证明，因此这对她来说是个优势。她开始时规模不大，而且只专注于加密货币，这样的安排对她也是有利的。
风险投资公司Kleiner Perkins的合伙人伊利亚·福斯曼说：“真正的加密货币基金对有限合伙人有很大的吸引力，这是因为这些投资者能够吸引令人兴奋的新创始人。”
焕恩正在抓住这个时机。她的新企业已经进行了七项投资，其中包括对Autograph的投资，Autograph是一家位于洛杉矶的初创企业，帮助运动员和艺人推出和销售NFT，焕恩在这家公司的投资金额未披露。
福斯曼的公司共同领导了这一轮投资，他和焕恩都将在Autograph的董事会任职。(有趣的是，这家创业公司还得到了坦帕湾海盗队四分卫汤姆·布雷迪的支持）。但你猜猜还有哪家风险投资公司共同领导了这一轮1.7亿美元的融资？a16z，迪克森也加入了董事会。
尽管这可能很难让人相信，任何分道扬镳都会有一定程度的紧张，但双方都坚持认为焕恩与她的前雇主的分手是在友好的氛围下进行的。她说，她在a16z的工作富有成效，她认为公司给了她一个机会。焕恩说：“没有多少人当时会认为，‘啊，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风险投资人。’”
但焕恩说，她在a16z工作的经历改变了她对自己想要什么的看法。她说：“在过去四年里，我在公司学到的东西之一是我实际上是一个企业家。当a16z的第三个专门的加密货币基金在去年完全部署时，我们自然而然地就会继续前进。鉴于我们处于这个拐点，它使我做了很多反省，现在是我自己出去的时候了。就这么简单。”
焕恩指着我们座位附近的一个阳台。她说，就在上个月，她和迪克森在那里商讨了她离开的细节，讨论了诸如允许她带多少人离开的问题（一位内部人士将这些谈判称为“讨价还价”）。
最终，双方同意焕恩带走6名a16z的人，其中包括她新公司的首席营销官拉切尔·霍维茨和她的全球政策主管托米卡·蒂勒曼。此外，双方决定，a16z将成为她新基金的早期投资者。
毫无疑问，焕恩的公司将与a16z展开一些竞争，但a16z作为她新企业的投资者，无论谁胜出，她的前雇主都将受益。在这样的共识基础上，焕恩和a16z都认为他们会继续合作进行交易，就像他们刚刚与Autograph进行的投资那样。
迪克森在提供给《财富》的一份书面声明中说：“我们经常就该领域有前途的项目和团队进行交谈，并一起留在几个董事会中。因此，我们将继续进行非常密切的合作。”
尽管我们提出了多次要求，但迪克森不愿意直接与我交谈，这表明a16z的战略与焕恩采用的战略之间存在分歧。正如你所认为的那样，作为一名前检察官，经常需要利用媒体来推动案件，焕恩已经习惯了聚光灯，接受采访并成为科技会议的常客（她曾在《财富》杂志的三次活动中发表讲话）。相比之下，a16z公司则对媒体更加冷淡，创始人马克·安德森因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屏蔽记者而被人诟病，他甚至为了避开记者，开始自己的内部内容运营。
你知道还有谁通常觉得媒体很烦人吗？名人。
敏蒂·卡灵，这位因《办公室》中的角色而闻名的演员、作家和制片人，在谈到对焕恩的第一印象时，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她是一个我真的想和她一起度假的风险投资家。”
卡灵是在去年秋天的一次洛杉矶晚宴上认识焕恩的，当时有一群娱乐圈的女性参加。聚会的目的之一是让焕恩与这群人分享她对加密货币世界的了解，其中一些人对Web3感兴趣。据一位熟悉这场晚会的知情人士说，格温妮丝·帕特洛（第71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在参加了晚会以后，宣布投资比特币挖矿公司TeraWulf。
焕恩计划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方法之一是专注于“垂直领域”，为每个领域引入专家顾问。她聘请了前谷歌高管贾里德·科恩和前检察官威廉·弗伦岑分别代表技术和政府政策。当她需要一个娱乐顾问时，她给卡灵打了电话。
卡灵说：“我好像在她问完问题之前就答应了，她是加密货币社区的一个传奇人物，谁不希望在她周围呢？”
焕恩的计划还包括一些与她在a16z共同管理的基金明显不同的变化。她说，与那家公司的庞大规模相比，“我们想变得更灵活，所以我们的团队规模会更小一点”。a16z因向其投资的公司提供从营销到法律的一整套服务而闻名，但焕恩说她计划采取一种更有针对性的方法来设置她的公司为创始人做什么和不做什么。
对焕恩来说，小规模和有针对性的服务与全球化并不冲突。她说，她计划在远离硅谷等典型中心的地方寻找创业公司。她说：“我认为一些最好的加密货币创始人将在全球各地被发现，所以我认为这是我的公司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越来越多地关注这个全球焦点。”（A16z说，它的大多数加密货币投资组合公司都“定居”在美国，尽管许多员工分布在世界各地）。
然后，当然，还有名字。目前焕恩将她的新企业命名为“KRH”，意思是Kathryn Rose Haun（焕恩的全名是Kathryn Haun）。但焕恩说，名字不过就是法律文件上的一个占位符。她告诉我：“我不想排除任何可能性，但我应该不会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我正在建立一个特许经营权，我相信，有一天，其他人会接手。”
很难量化焕恩作为一个风险投资人的成功。这项工作的性质是原因之一，许多赌注没有成功，而那些成功的赌注通常需要10年以上的时间来“退出”，即上市或被收购。在过去的四年里，焕恩和a16z的加密货币团队进行了60多项投资。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项目完成了退出。
这个项目就是Coinbase，这个加密货币交换平台去年通过直接上市，估值达到近1000亿美元。虽然Coinbase是焕恩作为加密货币内部人士的第一份工作，在她2017年离开司法部后，这家初创公司就邀请她加入他们的董事会，但实际上，a16z实际上早在2013年就投资了Coinbase，远早于焕恩加入公司的时间。
焕恩支持的公司的估值都有了惊人的增长，在创业公司退出之前，估值是最常引用的成功指标。例如，OpenSea已经成为NFT的主导市场，去年的估值为15亿美元，现在的估值已经超过130亿美元。
杰西·瓦尔登曾经是a16z前投资者，于2020年离开，并成立了自己的加密货币基金。瓦尔登说：“她是一枚寻热导弹，她知道这个空间要去向那里，也知道如果你也要去那里，你需要什么样的人脉。作为一个投资者，这是一种超级力量。”
的确，找到合适的人，并让他们点头，似乎是焕恩能够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在她的新公司，她计划将这种超能力投入使用，建立自己的团队，帮助她的投资组合公司建立他们的团队，寻找交易，当然，还有完成交易。
她说：“这就是我十多年来的工作。”她指的是她之前作为联邦检察官的经历。她接着说道：“我做交易，谈判，我与对方相对而坐，我必须迅速做出判断。”
Royal公司向音乐家提供向粉丝出售版税所有权的服务，焕恩在a16z时投资了这家公司，它的联合创始人和首席执行官贾斯汀·布劳说：“凯蒂是个传奇人物，因为她在这个领域活跃了很长时间，她的关系不仅延伸到了加密货币公司的范围内，还远远超出了加密货币社区。”
Coinbase的首席运营官艾米·莉崔回忆了当另一位潜在的董事会成员考虑在另一家公司任职时，焕恩如何处理的情形。莉崔说，焕恩带那个人去吃午饭，他们坐下来，焕恩告诉他不加入Coinbase就是疯了。这位董事会成员就这么被说服了。崔莉说：“她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真正起到作用，而且她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a16z，焕恩在建立加密货币团队方面发挥了作用，团队在四年内从2人增加到约50人。她说，这些年来，是她招募了“大多数”团队成员（迪克森通过电子邮件说：“招聘是一个团队的努力，焕恩是团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焕恩需要不断引进顶尖人才，以驾驭竞争日益激烈的加密货币投资市场。但她也需要利用那些使她一开始就受到关注的监管和法律知识。加密货币可能不再是a16z第一次来敲门时那样的未知数，但它仍然充满了危险。
随着加密货币在全球的扩张，挑战和争议也随之而来。去年，中国禁止加密货币的决定掀起了波澜，其他国家也因担心加密货币可能破坏国家对现有货币体系的控制而限制其使用。
还有另一个问题也越来越引起人们的重视。一些数字货币的开采需要耗费大量的能源，留下了巨大的碳足迹。这个问题在1月20日的美国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小组委员会听证会上成为焦点，国会议员们在听证会上就如何使加密货币更加环保进行了辩论。
FTX创投的负责人艾米·吴说：“监管合规是今年加密货币领域最重要的话题。”
除了外部威胁之外，加密货币的野火式增长也引来了更多来自科技生态系统的批评。Box的亚伦·列维和爱彼迎的布莱恩·切斯基等创业公司创始人对Web3的采用和影响表示怀疑。
在加密货币社区内，人们越来越担心权力集中在少数精英手中，特别是大型创业公司，它们从风险投资公司获得了大量现金。这对那些支持Web3的人来说是一种耻辱，因为它承诺将信息控制“去中心化”，理论上将权力分散到各地，这在传统网络上所没有的。
焕恩的前公司a16z对持反对意见的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认为Web3还很年轻，但最终会实现“去中心化”的承诺。a16z的创始人安德烈森还一如既往地屏蔽了另一位技术专家，即推特创始人杰克·多尔西，因为两人就加密货币公司是真正去中心化还是加强中心化发生过公开的争吵。
焕恩给出了外交式的回答。她说：“我认为像莫西·马林斯派克（一位对Web3表示怀疑的科技业内人士）和杰克·多尔西深入加密领域并提供细微的批评是非常令人兴奋的，我支持这一点。”
但是，尽管她也会接触批评者，但她并不会因为加密货币的炒作而感到不安。是的，基础设施还没有完全到位，但它已经在路上了。她说，在此期间，这项技术的潜力已经爆发。当她在2018年进入投资领域时，大多数人认为加密货币唯一真正有意义的领域是金融应用，焕恩说：“我现在了解到的是，哇，有这么多的使用案例，比我们当时想象的要多。”
同时，还有更紧迫的问题。今年1月，在焕恩推动筹款的过程中，加密货币市场暴跌，市值缩水1.4万亿美元。一些人认为这是“血洗”，另一些人则认为是单纯的“修正”。焕恩并不担心，她指出，波动对加密领域来说并不新鲜，“经营加密货币基金的本质是承担风险”。
许多加密货币交易的结构（包括焕恩的新公司将来进行的交易）可能具有极大的风险。与传统的风险投资不同，传统的风险投资是以股权换取现金，而许多加密货币投资者是把加密货币作为其股份的一部分。这些代币本质上是存储在区块链上的数字证券，与更广泛的加密货币市场一样，面临着剧烈的波动。
不过，对焕恩来说，重要的是要把这个领域伴随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区分开来，在她的字典里，不存在不确定性。
“就像我职业生涯中经历的许多事情一样，我认为事情要么是‘毫无疑问的是’，要么是‘不’。当我加入安德森·霍洛维茨时，它就是一个肯定的是。而当我决定离开时，它也是毫无疑问的是。
“在这之前，我的法律生涯中还经过过许多这样的时刻。我一直是一个遵循直觉的人，我的直觉就是我的兴趣所在，这两者真的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在过去的几周里，我是否遇到过困难？是的，绝对有。然而，我非常投入，因为我知道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