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杂志的Kat Eschner《财富》报道了疫情期间美国护士行业的现状，在疫情暴发之前，美国就面临着护士人员短缺、培训缺乏等潜在的问题，疫情的突然暴发使得这些问题都被放大了，护士们为了逃避过于繁重的工作任务，转而成为非正职的“旅行护士”，不仅可以避免超时工作，薪水也会翻好几倍，但是这并不能解决护士领域长期存在的问题，反而会导致护理质量变差、人员士气低落和医院成本飙升等恶性循环，作者认为，这已经上升为一个需要尽快采取措施的国家问题。
注：旅行护士（travel nurses）是持照的医疗保健专业人员，从事许多短期任务。 通常由旅行护士机构协调，可以满足各种医院、医师办公室，诊所或几乎任何需要护理服务的设施的人员配备需求。任务通常持续8到12周，但根据机构的需求会有所不同。
疫情刚开始时，杰西·莫格勒担任急诊室护士还不到一年时间。他说，在那段时间里，他在新墨西哥州法明顿的圣胡安地区医疗中心繁忙的急诊室里，与旅行护士一起工作，每班可能有一到两名旅行护士，虽然这些旅行护士和员工相比往往缺乏经验，但他们还是很有帮助，特别是在不受欢迎的晚班上。
一年多后，当他离开时，疫情正在各地肆虐，而这层楼的主要工作人员都是旅行护士，特别是晚班和夜班。他说，到了午夜，有时连负责管理一切的护士，也就是责任护士，都是“旅行护士”。
2018年完成护校学习的莫格勒发现，他迅速成为这层楼里最有经验的护士之一。他说，他负责照顾的病人数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有时要监督6到10个紧急病例。
他说，在学校里，老师们不断强调，如果护士所负责的病人发生本可预防的事故或死亡，可能会导致这名护士被审讯和吊销护士执照，如果你在不必要的痛苦中负有明确的责任，那后果就更严重。
杰西说：“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每一次轮班，我们都在努力避免创伤性事故、努力抢救危重病人的生命，病人有风险，做一名护士也有风险。”
疫情期间，护士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为了获得更高的报酬，同时也为了远离这个不安全的环境，杰西在一个旅行护士招聘网站上发布了自己的信息，并收到了来自招聘人员的大量短信和语音邮件。他在10月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尝试，并将在新墨西哥州的杜兰戈工作到了2021年底，工资是他作为员工护士时薪的四倍。
新冠疫情已经改变了医疗保健的许多方面，从早期的呼吸机短缺到没完没了的例行程序延迟，但是，疫情最引人注目的影响之一是对护理人员的职场影响，旅行护士的爆炸性增长使一些追求高薪的护士的薪酬大大增加。
医疗保健招聘网站Vivian根据过去90天内5.9万个活跃的职位列表估计，目前美国旅行护士的平均工资差不多是每周3200美元，对于每周平均工作36小时的旅行护士来说，这相当于每小时90美元。
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这也是2020年美国员工护士时薪中位数的两倍多。但是，有人说，轮流聘用的工作人员也破坏了医院的稳定，在那里，即将进入疫情第三年的员工已经处于崩溃边缘。随着冬季新冠病例的激增和Omicron变体以及流感季节的到来，ICU再次开始人潮涌动，这个维持医院运转的不稳定系统将受到考验。
成为一个“旅行者”
蒙大拿州立大学的护理政策专家彼得·布尔豪斯说，旅行护士早在1970年代就出现了。他说：“他们从来没有成为护理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领域曾经被用来弥补短暂的局部护理短缺，在新冠疫情之前就开始增长了。Grand View Research在2020年初发布的一份市场报告发现，仅在2019年，旅行护士的市场就增长了7%，部分原因是医院正在试图削减永久人员的成本。
自疫情开始以来，市场规模不断膨胀。工作人员行业分析师（SIA）估计，美国旅行护士人员行业在2020年增长35%，从2019年的62亿美元增长到84亿美元。到2021年底，SIA预测将进一步扩大40%，达到118亿美元。
SIA的北美研究主任蒂莫西（Timothy Landhuis）指出：“虽然2020年和2021年旅行护士的工作量有所增长，但市场规模的增长大部分是由于供需不平衡而导致的工资大幅增长。”
活跃的Facebook群组“每周5000美元及以上的旅行护士工作”小组拥有超过10万名成员，到处都是招聘人员的列表和帖子。招聘网站和像Facebook小组这样的团体是旅行护士寻找工作的主要途径。AMN Healthcare是最大的医疗保健人员配置公司之一，首席执行官苏珊·萨尔卡在5月举行的美国银行关于医疗保健状况的虚拟会议上说，公司业务主要靠口碑推动。
在疫情期间，医疗保健人员配置公司已经公布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回报。AMN报告说，2021年第三季度的收入比2020年同期增长了60%。另一家著名公司Cross Country Healthcare的业绩更高，2021年第三季度同比增长了93%。
通常情况下，旅行护士被限制在其护士执照有效的特定州或地区。乔治华盛顿大学卫生劳动力研究中心主任波利·皮特曼说，在第一波疫情期间，州政府放弃了这些限制，旅行护士可以跨越州界去任何需要他们的地方。到了第三波浪潮，新冠病毒已经无处不在，护士们仍然可以在几乎任何地方工作，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竞标战。
皮特曼说：“我认为旅行护士是重要的，但前提是数量得适度，大量的研究表明，过度使用旅行护士对医院的服务质量、员工的士气或病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皮特曼说，在疫情期间，有能力支付的大医院系统能够雇用他们需要的护士，为一些最容易感染新冠的人提供护理的小型医疗机构，如圣胡安地区，一家拥有约250张床位的社区医院，一直在维持员工，并努力筹集资金来雇佣旅行护士。
支付旅行护士的费用对医院有严重的影响，也会影响护理质量。NSI Nursing Solutions是一家全国性的医疗保健人员配置和保留机构，在2021年对3000多家医院进行了调查，估计医院每减少20位旅行护士，就可以平均节省300万美元。
旅行护士还伤害了正规的劳动关系。包括皮特曼在内的多个消息来源告诉《财富》，在这次疫情期间，旅行护士的广泛使用使正职护士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医院不给他们更好的报酬，却要雇用更多旅行护士来减少他们的负担？皮特曼说：“这造成了士气低落的螺旋式下降。”
由于疲惫不堪，负担过重，许多正职护士彻底离开了这个行业，或者像莫格勒一样，转而从事旅行护理工作。全国黑人护士协会主席玛莎·道森说：“如果一个普通护士每小时挣50美元，而一个旅行护士每小时挣150美元，这是一个很大的差距。我不能以此来指责护士，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就是目前的制度，为他们提供了赚钱的机会。”
一点就燃的火焰
匹兹堡大学的护理学博士后学者朱厄尔·斯科特将疫情之前的护理工作比作一团闷火（就是烧在煤炭上，使煤炭发红发热但是没有明显火焰的状态）。如果你熟悉这个行业，你可以看到诸如人员配置比例低、不断增加的责任和缺乏机构支持等问题，这些就像一团闷火一样在闪烁。然而，如果你离这个行业很远，这些问题是看不见的。斯科特说：“然后新冠疫情暴发了，这就像有人在火上浇了一加仑的汽油。”
很久以前，几乎所有的护士都获得了为期一年的资格证书，即LPN，也称为持牌护士，并在一两个机构中度过他们的整个职业生涯。在过去的40年里，随着医疗保健普遍变得更加高科技和专业化，护理工作也大大地专业化了。
今天，大多数美国护士获得了三年的学位，这使他们成为RN，即注册护士，而且许多人会继续考取更多的资格。他们可以成为专业护士（nurse practitioners），在没有医生监督的情况下独立工作，进入更专业的岗位，如麻醉护士，有些甚至获得了博士学位，进入学术界。
所有这些因素都意味着，作为医院和疗养院人员配置的支柱，护士的数量比以前要少得多。护理政策专家布尔豪斯说：“长期以来一直有护士短缺的情况。”他说，局部短缺的原因可能是一个病房的几个护士同时休育儿假，或被竞争对手的医院挖走。
但是，过去几十年的趋势加剧了结构性短缺，并使全国的劳动力更加脆弱。构成护士队伍的大部分人是婴儿潮一代，自2000年他们这一代的劳动力达到顶峰后，就开始大量退休。在疫情之前，这些护士中每年大约有7万人退休。
从劳动力总数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巨大的比例。布尔豪斯说：“但是，当你考虑到有20年和30年经验的人正在离开，这是一个需要替换的大数字。”在过去几年里，他和他的同事们一直从医院听到，在复杂的、高要求的领域，如重症监护和紧急护理方面，很难雇到有经验的护士。
目前，根据劳工统计局的数据，全国各地约有308万名注册护士。据预测，到2030年，需求将增长9%，这意味着需要增加近30万名护士。但是，尽管劳动力的主力正在退休，对护士的需求正在增长，全国各地的护士学校正在拒绝合格的申请人，美国护理学院协会在4月报告，去年超过6万名申请人被拒。
护理学校没有足够的师资力量，特别是有色人种教员。斯科特指出，他们只占正式护理教授的不到10%，而大约四分之一的护士认为自己是有色人种。研究表明，从具有不同民族文化背景的人那里学习的学生，无论学生的种族是什么，结果都会更好。有色人种的学生尤其受益，因为他们有机会得到与他们有相同生活经历的人的指导，并且更有归属感。
在匹兹堡大学的护理学博士后学者斯科特的例子中，有一位黑人护理学教授玛娃·普莱斯主动和她谈起攻读研究生的事情，这使她寻求进一步的资格认证，最终成为了一名护理学教授。她说：“毫无疑问，代表性很重要。”
而培训护士不仅仅是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卫生政策研究所所长乔安妮·斯佩茨说，很少有医院投资于护士的在职培训。她说，现在那些肩负重任的老护士们都离开了，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个重要的角色。
疫情期间，这些长期潜伏的危机就成了一个紧迫的问题。布尔豪斯说：“医院受到了这种非常快速的冲击，对这种非常狭窄的专业有压倒性的需求。见习护士和新手护士被推到重症监护领域，与留下来的有经验的护士一起工作，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美国重症监护护士协会最近发表的一篇评论说：“人员配置不足导致护士流失，而护士流失又使人员配置不足持续下去。这种恶性循环在新冠疫情期间变得更加棘手。”
麦肯锡公司最近的一项调查表明，美国多达22%的护士可能计划在未来两年内离开直接面对病人的护理工作。这项调查的300多名受访者提出的首要问题是：人员配备不足。密歇根大学护理学教授苏·安妮·贝尔说：“在疫情期间，护理人数已经被拉到了绝对极限。”
除了降低护士的工作满意度外，离职率也大大增加了劳动力成本。NSI报告发现，2021年，医院每流失一名护士就相当于损失4.0038万美元。这些个人损失很快就会增加：医院每改善一个百分点的流失率，每年就可节省平均27.08万美元。一个研究小组在最近的一项定量研究中写道，护士流失也会伤害护理质量：“可能会增加用药错误、跌倒或其他跟护士密切相关的事故，比如跟护理相关的感染。”
“国家危机”
从这个意义上说，旅行护理制造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虽然它提升了一小部分精疲力尽的护士的地位，并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解脱，但它更加凸显了为何护理工作变得如此艰难的问题。美国公共卫生协会主席乔治·本杰明说，导致当前危机的那些长期问题不会很快消失。他说，这些问题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解决，但这需要持续的努力。
但是解决一个问题的第一步是承认它的存在。9月1日，全美护士协会向卫生和公共服务部部长泽维尔·贝塞拉提交了一封信，协会要求他宣布“全国护士人员配置危机，并立即采取措施，制定和实施短期和长期的解决方案”。
全美护士协会主席欧内斯特·格兰特在信提交一周后告诉《财富》，“我们希望很快听到贝塞拉部长的消息。”截至本文12月发表时，全美护士协会还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至于莫格勒，前文提到他离开了正职员工岗位转而做了旅行护士，他对自己的选择很纠结。他说：“我离开了一个人手非常不足的医院，离开了病重且需要帮助的人群，离开了那些……没有能力像我转变的同事，我感觉不是很好。”
但是，承担超标的工作量和医院不支持他和同事的感觉，是离开的一大诱因。他说，“我会从一个合同过渡到另一个合同，直到工资不值得我这么做，或者情况开始改善，正职护士变得更有吸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