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Werner Müller在纽约时报发表评论，对由拜登牵头、周四开始举行的民主峰会的主题提出了质疑，他认为，拜登把峰会的焦点放在讨论民主和专制两种制度究竟哪一种可以带来增长和稳定，这样的框架大大低估了民主的价值，事实上，民主并不一定能够带来稳定和富强，它的本质在于赋予每一个人平等的权利，这种价值是不能用经济利益来衡量的。

如果没有被邀请的人都在不断地诋毁它，你就知道你在举办一场好的聚会。

拜登总统的民主峰会将100多个国家聚集在一起，从周四开始举行一场为期两天的虚拟论坛，这场峰会被中国官员嘲笑为“笑话”和邪恶的帝国主义。俄罗斯和中国的大使一起指责华盛顿存在一种新的“冷战思维”。然而，这次峰会想要讨论的问题更为平和，这个问题的框架是民主和专制之间的较量，即谁能带来增长和稳定。

这样的框架使得人们能够接受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这样的商业友好型极右翼领导人，并为西方民主国家有抱负的独裁者提供便利，如特朗普和意大利的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他们设想像做生意一样管理国家，但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框架低估了基于自由和平等的民主。

峰会为自己设定了一系列任务，其中包括打击腐败和促进人权。当然，这些目标是值得的。但是，它还应该致力于做一些更简单、但在与专制国家的竞争中很关键的事情：从根本上说明民主的重要性，将其作为一个平等尊重所有人的坚固系统，并且意识到大众参与的不确定性。

民主不仅仅具有工具价值，如果它仅仅是一种工具的话，我们可能会放弃它，转而选择能提供更多的制度。

民主本身就很有价值。

无可救药的天真？嗯，看来这场争论实际上已经赢了，即使是峰会的诋毁者也不会从抽象的角度去谴责民主，专制者只是坚持认为没有一种模式适合所有人，从匈牙利到中国的知识分子随时准备用“非绝对自由的民主”和 “全过程人民民主”等花哨而委婉的说法来美化他们自以为是的主张。

诚然，对现代政治经验至关重要的概念会受到激烈的争论。然而，对民主的判断并不仅仅是主观的。至少，根据波兰出生的政治学家亚当·普泽沃斯基的说法，民主是“一种在职者在选举中失利并在失利后离任的制度”。

专制者竭力避免这两种命运，他们小心翼翼地安排选举，让人们对选举的结果深信不疑，如果他们的权力受到威胁，他们随时准备着改变程序。今天，传统民主国家内有抱负的独裁者也采取了同样的策略，共和党人通过划分选区和安置党员来颠覆不符合他们意愿的选举结果，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普泽沃斯基的简明定义还有更多内容。首先，它指出了确定性的问题，要想让现任者输掉选举并离开政权，就需要共同接受民主程序，如公平的选举法，这些程序支撑着整个民主过程，但这也意味着接受不确定性，上次获胜的候选人这次可能会输，不可预测性是一个特点，但它不是一种错误。

不确定性本身并不是一种价值，经过近两年的疫情，我们可以理解自己希望未来更加确定的心态。然而，民主中的不确定性，从根本上说，这正是公民自由的结果，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人们可以改变他们的想法或提出全新的东西。

这背后是民主内在的东西：对同胞的信心。你不能放弃那些在政治上与你平等的人。当然，你首先必须认识到这一点：许多特朗普支持者倾向于否认选举失败，因为他们不认为黑人和棕色人种是合法多数的一部分。但一个有效的民主制度的标志不是每个人都是公民，这可能引起混乱的冲突。问题在于，所谓的一等公民和二等公民之间没有区别，右翼民粹主义者所钟爱的“真正的人”和其他所有人之间也没有任何区别。

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结合赋予了民主独特而鲜明的特征。法国思想家亚历克西·德·托克维尔说过，民主国家表面上虽然存在着混乱和骚动，但与此同时，公民对彼此和他们的政治制度有一种基本的信心，这种情况很奇怪。当然，没有任何保证。冷战后，西方国家普遍存在的幻想是，民主国家总是会自我修正和自我更新，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也深刻地认识到，独裁者也能从错误中学习。

他们无法做到的是保证公民的平等政治地位。他们可能会带来繁荣，但没有开放的未来感。支持中国的知识分子所倡导的“社会稳定”，是人们永远无法真正享受到自由，因为有权有势的人可能会突然反过来对付他们。被邀请参加峰会的独裁者，如莫迪和巴西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首先应该受到批评，因为他们煽动对自己国家部分人口的仇恨，除了宣布独裁之外，几乎没有比这更不民主的事情了。

历史悠久的民主国家应该进行自我批评，但不是因为它们缺乏稳定或遭受像中国官员所说的“过度民主”，他们应该担心的恰恰是相反的情况：他们的制度中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少，一些人没有享受政治平等的地位。在国内，拜登的工作很繁重，美国仍然受到财阀民粹主义的威胁，即文化战争和超级富豪的有毒组合试图占领政治系统的顶端。

拜登急切地希望这次会议不要变成一百位领导人的合影以及三分钟的演讲，他要求受邀者做出具体承诺，以便在一年后的下一次峰会上接受检验。即使很难想象伊拉克、安哥拉或波兰会采取措施让现任统治者感到更多的不确定性，美国也应该带头加强投票权，减少政治权力对金钱的依赖。

如果结合对民主美德的肯定，这种具体的改革将特别有力，而不仅仅沦为一场可预见的鼓舞人心的谈话，是的，民主可能并不总是能立即带来好处，但它是唯一能够确保所有人政治地位的制度，以及并不总是产生相同赢家的政治竞赛，你真的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