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David Segal和 Ivan Nechepurenko报道了乌克兰企图吸引加密币行业的计划。乌克兰多年来为腐败和丑闻所困扰，但这种腐败也吸引了处于灰色地带的加密币产业。

37岁的迈克尔·乔巴尼安在英国私立学校受过教育，他能说流利的英语也熟悉乌克兰的民俗传统，他认为乌克兰是一个法外边疆，他喜欢开着他的黑色法拉利612穿越乌克兰。他是Kuna的创始人，这是东欧第一批加密货币交易所之一。对他来说，他的祖国是一个适合经营企业的好地方，只要你有胆量驾驭这个充斥着腐败的系统。

他在俯瞰第聂伯河的办公室里解释说，其中最主要的好处是发达国家几百年来从未见识过的那种自由。

比如，谋杀都能脱罪。

他坐在一张豪华的皮革沙发上喝着茶，说道，“在这个国家，如果你有足够的钱，而且你关系够硬，你可以杀一个人，也不会进监狱，如果你没有关系，你就得付出更多的代价。”

多年来，这种百无禁忌的传统一直困扰着乌克兰，现在，政府希望在加密货币的协助下，将它埋葬。9月初，这里的议会通过了一项法律，将比特币合法化并加以监管，这是雄心勃勃的运动第一步，目的是将国内繁荣的加密货币贸易纳入主流，并重塑整个国家的品牌。

两年前成立的数字转型部副部长亚历山大·博尔尼亚科夫（Alexander Bornyakov）说：“主要的想法是成为世界上加密货币公司的顶级管辖区之一。我们相信这是新经济，这是未来，我们相信这是能够促进我们经济的东西。”

他将这一宣传语提炼成了一支90秒的广告片，以苹果公司兜售小产品的方式兜售乌克兰。伴随着吵闹的电子音乐背景，可以看到面包师、高管、护士和各种公民交织的蒙太奇剪辑，他们在一种高科技的涅槃中过着满足的生活。

一位女解说员用英语说，“我们投资于初创企业，并为它们的成长创造适当的条件，我们的目标是建立世界上最便利的国家，为人民和企业服务。”

博尔尼亚科夫通过巡演传递这一信息：乌克兰是寻求低税率、最少的文书工作和大量熟练工程师的企业家的最终目的地，其中包括夏季的硅谷之旅，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会见了苹果公司库克以及斯坦福大学的学生。

很多经济学家和政策制定者对加密货币深表怀疑，谴责其是洗钱者、恐怖分子、黑帮分子和勒索软件犯罪者的首选货币。但事实上，现在正在进行一场国际间的加密货币达人大赛，吸引各国争相参与。随着企业家们涌入这个领域，一些政府已经开始算计了。

如果投资者要向这些公司注入资金，那么就应该吸引这些公司迁址。而最近，投资者们一直在疯狂地注入资金。根据追踪区块链行业的公司CB Insights的数据，所有区块链相关技术：包括加密货币、游戏、基础设施、NFT在内的资金在今年上半年飙升至70亿美元。

因此，波兰正在提供税收减免和财政支持，以吸引科技专业人士，甚至去乌克兰挖人。立陶宛、爱沙尼亚、马耳他、墨西哥、泰国和越南也都在竞争。

对于乌克兰来说，重点不仅仅是新的就业机会和增加的税收。几十年来，乌克兰一直受到金融丑闻的影响，并受到寡头内讧的冲击，如今它是欧洲第二穷的国家。通过大力发展以数字为主导的金融体系和文化，比如推出在线护照，乌克兰领导人希望进行大规模的经济重启，改写自1991年独立以来一直笼罩乌克兰的长期混乱和腐败。

问题是，这里的许多科技企业家说他们喜欢这个系统的现状，尤其喜欢它的缺陷。这就和乌克兰的重塑计划中的核心相悖了，这个国家正在向一群喜爱黑暗和非法边缘地带的高管推销阳光和合法性。

乌克兰已经吸引了一些美国和英国人从事加密货币行业，他们不是因为对法治的坚持而来。相反，他们痴迷于经济实惠的餐馆，以及脱轨的狂欢。更妙的是，政府对他们所做的事情或他们的收入来源都一无所知。

乔巴尼安有一种奇怪的公民自豪感，他说：“根本没有规则……好吧，还是有规则的，但你可以打破它们，这是绝对的无政府状态与可能性之间的完美平衡。”

唤醒一个超级明星

乌克兰人是世界上最狂热的加密货币用户之一，在数据公司Chainalysis编制的全球加密货币采用指数中排名第四。现在每年大约有价值80亿美元的加密货币进出这个国家，每天的加密货币交易量约为1.5亿美元，超过法定货币的银行间交易量。

这并不是因为加密货币太热，而是因为缺乏更好的选择。乌克兰的银行是如此僵化，甚至从另一个国家发送或接收少量的钱，都需要一整套令人厌烦的文书工作。

同样糟糕的是，通货膨胀已经蚕食了国家货币格里夫纳（hryvnia）。乌克兰并没有什么股票市场，而外国的股票市场基本上是遥不可及的。对于那些想让自己的储蓄升值的人来说，就剩下房地产和加密货币了。但后者往往充满了惊人的波动；比特币在今年4月至7月期间失去了一半的价值，然后又在10月收回损失并创下历史新高。但至少流动性比公寓更强，而且与法定货币系统相比，摩擦成本很少（交易的成本与约束较少）。

乔巴尼安说：“银行在帮助创造客户对我提供的服务的需求，他们做得非常好。”

Kuna现在每天处理约300万美元的交易，与币安这样的大公司相比，这只是一个小数目，但足以使这家公司被列在最近的福布斯的乌克兰最有价值的公司名单上。这家公司花了数年时间才达到这一流行水平。乔巴尼安说，他第一次出售加密货币时，感觉就像毒品交易。

那是2014年3月，他推出了Kuna，以一种很久以前被用作货币的动物皮命名（在克罗地亚语中，Kuna的意思是貂）。当时，这只是一家三人公司，只是一个有电话号码和会公布汇率的网站而已。乔巴尼安用大约50个比特币作为Kuna的赌注，这些比特币是他在2011年研究银行业和支付业后获得的，他由此得出结论认为加密货币可以改变世界。

一位客户打电话来，想要价值约100美元的比特币。两人在基辅市中心的街道上见面。那个人交出了现金；乔巴尼安通过他的手机汇出了比特币。

他回忆说：“我当时吓坏了，我以为我会立即被逮捕”。

被逮捕还是花了一点时间。2015年11月，警察出现在他的公寓里，这在当时是很常见的敲诈行为。当时Kuna在网上开展所有业务，并成为越来越多的加密货币爱好者的首选交易所。五名警察花了几个小时搜查乔巴尼安的公寓，没收了他的手机、电脑，甚至他的WIFI路由器。

乔巴尼安说，“他们以为我手上有现金。”

他并没有。他知道他应该去警察局并买回他的设备。相反，他在律师的电脑上写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文章，张贴在脸书上，描述了这场磨难。

他说，“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就成了超级明星。我上了五六个脱口秀节目，包括全国收视率最高的政治节目。”

小额的腐败，如对交通警察的贿赂，几乎已经消失了，自2012年以来，乌克兰在透明国际的腐败认知指数中的成绩有所提高。

另一方面，自由竞争的心态依然存在。

乌克兰正在打击伪造的新冠疫苗接种证书，而且似乎没有人对基辅市长、前重量级拳击冠军维塔利·克里琴科（Vitali Klitschko），住在一家被称为嫖娼场所的脱衣舞俱乐部的楼上感到担忧。

市长是否拥有这家“里约俱乐部”目前尚不清楚。

但是，这家俱乐部似乎有自己家的运营规则：4月，一群企业家在市政厅前的抗议中特别提到了克里琴科，抱怨里约在疫情期间仍然营业，而其他企业则被迫关闭。

在一次徒步游览基辅时，乔巴尼安谈到了那些被收买的政客，以及那些大胆的开发商刚刚开始建设的建筑项目，他们绕过了分区法律和许可证。他在讲述这些事情时，带着一种沮丧的感觉，说明乌克兰有一些可怕的缺陷。即便如此，这些缺陷也使他可以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经营他的公司。对Kuna来说，这个国家的最理想状态，一个软弱无力、缺乏护栏的政府，但这对更多人来说是国家的悲剧。

目前，政府对他的公司的规模、收入或结构，包括人员编制数字一无所知。在我们的采访中，当一位女士给他送茶时，他把她描述为“企业家”，他解释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不付给她工资。

他说，“现在，我的企业中没有政府。完全没有。”

你需要有律师

乌克兰经历了太多的金融丑闻，无论是否有诱因，都会有大量来自大型国际投资银行的高管涌入。但随后出现了加密货币，它本身就有声誉问题。

也许这就是个完美的配对。

博尔尼亚科夫在今年早些时候与泽伦斯基总统的一次关键会议上，并没有这样描述加密货币的优势，泽伦斯基是前电视喜剧演员，在2019年当选总统，也许他最出名的事迹，是他与前总统特朗普打了通电话，而那次谈话导致了特朗普的首次被弹劾。博尔尼亚科夫强调了在就业和经济增长方面的机会，以及不作为的弊端。

博尔尼亚科夫在接受采访时说，“这里有一个影子经济，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它的规模会越来越大，我们不知道这事将如何收场。”

他是在这个城市的一个时尚角落的豪华公共办公空间里说这句话的。Creative States被它的所有者称为“企业的五星级酒店”，一楼有一个带着装饰派艺术风格（Art Deco，1920年代到30年代流行的艺术风格）的咖啡馆和大量灰褐色软垫的家具，包括一个沙发，沙发上的枕头上都有一张 《老友记》剧组的照片。此地的三层楼里满是新公司。

博尔尼亚科夫在单调的苏联时代总部中还有办公空间，但却把自己安置在一个时髦的创业中心，强调了他与通常政府官员的风格截然不同，而且他才刚刚开始。

他说：“我们将在世界各地创建某种数字大使馆，配备我们称之为数字大使的工作人员。”

他的目标是将科技对国内生产总值的贡献率提高一倍，从5%提高到10%，并将科技行业的人数提高一倍，达到约50万人。到2025年，当世界银行预测乌克兰的GDP将达到1800亿美元时，科技行业应该为这个数字贡献180亿美元。

困扰这个国家的腐败问题，可能会让未来的移民们望而生畏，怎么办？

未来的政府，可能不会允许科技公司在没有突击检查和扣押的情况下蓬勃发展。俄罗斯从东边威胁着它们。还有需要担心的革命，自2004年以来，已经发生了两次。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应用经济学教授、对比特币持怀疑态度的史蒂文·汉克认为，即使没有另一场革命，乌克兰和加密货币的结合听起来也像是一场惨败。他所看到的大多数研究发现，所有比特币交易中大约有一半是出于某种非法目的。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乌克兰应该主动引来的企业。

他说：“这个国家有长期的地方性腐败，而犯罪集团会蜂拥而至。乌克兰将吸引可疑的人物，因为这类人喜欢渗透到乌克兰这样的国家。”

博尔尼亚科夫不认同，尽管他提供了一种特殊形式的保证。他认为，无论谁掌权，外国人都会自带一层保护网，只因为他们是外国人。

他说，“你可以去埃及，我知道那里也有很多问题，但如果你是一个游客，没有人会伤害你，没有人会碰你，因为在某种深到DNA的层面上，那里的人知道游客给他们带来了钱。我们也想在这里创造一种类似的情况。”

正如在警察搜查乔巴尼安家的事件中所证明的那样，一家科技公司的主要资产，不能像一个像一家发电厂或镍矿那样被恶意当权者没收。例如，像位于基辅的Hacken这样的知识型公司，是一家专门从事区块链工作的网络安全公司，要将其纳入麾下将是一个挑战。它的价值在于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白帽黑客网络（利用黑客技术来检测网络安全性的技术员）。

公司联合创始人叶夫根尼亚·布罗舍万坐在Creative States的一间会议室里，思索着她是如何在这样一个男性主导的行业中成为领导者的。她说，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的祖母，她的祖母是一位数学老师，她似乎还赋予了她实用思维的诀窍，这在乌克兰显然是一种必须技能。

在讨论公司可能面临的风险时，她说，“无论如何，你都需要有律师。”

我喜欢它的腐败

”11镜屋顶餐厅”的菜单上有180美元的肋眼牛排，墙上挂着名人的签名照片，基辅市中心的景色一览无余。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家从拉斯维加斯赌场空运过来的牛排馆，而且它的主人是市长的弟弟，同为重量级人物的弗拉基米尔·克里琴科。这里的位置对驾车者来说是理想的。而脱衣舞俱乐部里约就在街边几步之遥。

最近的一个晚上，坐在一张小圆桌前的是国际加密货币人才库的两名成员。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长大的哈特伊·索尼是Zokyo的联合创始人，这是一家加密货币审计公司，负责评估代币和智能合约的安全性。沙迪·帕特森是一名英国人，经营着一家为加密货币公司招聘员工的公司。他穿着一件T恤，上面写着“服用你的药”。

两人都是这里的居民，都散发着这样的感觉：他们恰恰在正确的时刻找到了正确的地方和正确的行业。

索尼说，“今天我们有多种机会，可以在加密货币中获得百倍的资金，在高峰期，互联网在用户方面以63%的速度逐年增长。加密货币，自其成立以来，一直以137%的速度增长。”

像许多居住在这里的外国加密货币企业家一样，这两个人将这个国家描述为一种感官上的乌托邦。从食物到司机的一切都只有曼哈顿四分之一的价格。在狂欢节上，K粉和摇头丸非常多。此外，根据他们的说法，这里的约会环境，听起来就像真人秀《单身汉》那样（一位单身汉从25名单身女性中选出未来妻子的约会节目，也有女性版本）。

索尼谈到他与乌克兰女性的经历时说，“她们实际上是在竞争，试图打动你。这种情况在这里发生了几十次，不是我去搭讪一个女人，而是那个女人在搭讪我，一个我认为我配不上的女人。”

这两个人有点不愿意过于公开地赞美乌克兰。这个国家有很多值得推荐的地方，但他们担心如果其秘密的魅力变得广为人知，更多的人会搬到这里，这可能会削弱他们作为外国人的生活优势。

他们对新的加密货币法也有两种看法。他们了解政府认证带来的合法性的潜在好处。 但他们也喜欢经营不受法规约束的、不用在乌克兰交税的公司。至于这个国家与法规间的脆弱关系，这也是一个卖点。

索尼说，“我喜欢这里的腐败，在这里，我们可以玩只有美国的精英们才能玩的游戏。我甚至不需要说客。如果需要我在边境付钱给某人，我能做到。如果需要我付钱给政治家，我也可以。”

索尼更希望他的生意不仅仅是难以探测的，而是完全不为人知的。帕特森理解这种想法。但他说，他要么向黑帮分子支付一定比例的钱来洗钱，要么向“其他黑帮分子”，即乌克兰政府支付一定比例的钱，这将使他的加密货币储蓄变成一个完全受保护的宝库。

在未来的路演中，数字转型肯定会采用不同的措辞，但帕特森已经领会了了政府信息中的要点。

他说，“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合法化，而任何国家都不能对此说什么？”

他看来就像是在描述一个梦想，“我可以把它送到任何地方？可以用它买一套房子？这点对加密货币界的人来说，是非常疯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