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亚洲11月19日发文，就在几个月前，国际投资者对中国营利性教培行业巨头新东方的估值还超过300亿美元，对这个不断增长且利润丰厚的市场前景仍感到兴奋。

然而，11月7日晚上，俞敏洪在个人的抖音直播间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新东方未来计划成立一个大型的农业平台，自己将会和几百位老师通过直播带货，帮助农产品销售，支持乡村振兴事业。

俞敏洪表示，此举并非是为了简单的卖货，而是为了帮助农业的产业升级以及乡村振兴，也是为了帮助农民提升职业水平。

这就是中国政府7月对教育部门进行全面整顿后，中国私营教育公司及其投资者所面临的令人困惑的新局面。政府一举摧毁了补习班的商业模式，禁止为幼儿园至九年级学生提供基于国家核心课程的营利性辅导。

从最大的公司——比如像新东方这种在纽约上市的公司，到最小的本地企业，高管们无一不在苦恼：是否还能在教育领域赚钱，或者是否要转向完全不同的业务，甚至公司是否会彻底倒闭。

新东方正在关闭全国各地约1500个教学点，约占其总数的90%，且将在年底前裁员4万多人，即全体员工的40%。

本周，新东方表示，将保留政府禁令未涉及的产品和服务，“如备考课程、成人语言培训课程及教材”，并应证了俞敏洪最近宣布的消息：“公司还将继续探索新的商业机会和增长举措”。

前不久，新东方成立了一家名为东方优选的子公司，从事销售化肥、农药、农作物种子和预包装食品等。其农业业务涉及批量购买农产品，然后通过抖音、快手和小红书等平台在线销售。

俞敏洪的声明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微博大V朱毅发帖说，“卖农产品没啥不好，只不过用不着他也来卖。记得以前俞敏洪先生的理想是办大学，民办大学，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文。应该是不会有了。”朱毅在微博平台有近160万粉丝。

俞敏洪并不是唯一一位想要转型的高管。另一家在纽约上市的公司好未来也曾考虑建立一个短视频平台，为学生提供预先录制的辅导视频。不过好未来一位高管告诉日经亚洲，公司最终并没有实施这一计划。

腾讯投资的教育技术初创公司猿辅导为中小学生提供在线直播课程，根据其监管文件，猿辅导已向一家服装公司投资5000万元，目前正在从事冬季夹克的生产。

但猿辅导的一名员工告诉当地媒体，服装对猿辅导来说是一个“非常小的”业务，并否认正在退出在线教育。9月，猿辅导投资1亿元成立了一家新公司，旨在提供在线教育软件，允许学生和导师在平台上实时互动。

除了销售农产品，新东方最近还成立了一家人力资源培训公司和一家编程公司。新东方的一位高级管理人员告诉日经亚洲，公司还计划生产电子学习设备，其中将包含一些现有的教育材料，因为新东方多年前刚好收购了一家硬件企业。

此外，与猿辅导一样，新东方的目标是向公立学校出售数字内容，上述这位高管说：“这相当困难，因为需要大量的联系沟通。公立学校都已经有了一些内容提供商，我们需要与这些学校逐一进行谈判。”

中国政府要求，如果想继续进行课程辅导，教培机构就必须“登记为非营利性法人”。

新东方和好未来表示，倾向于在今年年底前停止与义务教育课程有关的服务，但其他公司正在接受非营利性路线。据教育科技独角兽作业帮的一位高级员工说，公司将尝试继续提供辅导服务，作为一项非营利性业务，因为这一直是其核心活动。

作业帮去年从阿里巴巴、软银等公司筹集了超过16亿美元。

“双减”政策被描述为旨在减少过多家庭作业和课后辅导的负担，是中国国家领导人更广泛的“共同富裕”议程的一部分内容。对于那些觉得有必要让孩子上补习班的父母来说，沉重的经济成本被不少人归咎为中国出生率下降的原因。

如果投资者怀疑是否早有征兆的话，这次打击确实不是突然出现的。2018年，中国国家领导人批评了课外辅导行业，称其“加重了学生和家庭的经济负担”，“违反了教育规律”，“扰乱了正常的教育秩序”。

但许多受挫的高管以及一些政治观察家说，中国国家领导人还有另一个动机：消除私营公司推送可能未严格遵守执政党意识形态的课程的风险。

中国的教育和培训机构主要由小型和微型企业组成，自新规则出台以来，其增长速度已经放缓。根据收集商业数据的企业征信机构企查查的数据，10月份，中国约有401100家此类公司，月增长率为1.2%，比去年同期低0.7个百分点。

初创企业的融资活动已经萎缩。10月份，教育行业进行了12项募资活动，估计共带来1.64亿元人民币，比2020年同月的总金额下滑99%，或者说只有去年平均水平的3%。最大一笔款项由一个针对医生的在线教育平台募得。这些数据来自北京一家研究教育行业的公司黑板洞察（EDU Insight）。

对于上市的教育公司来说，其股票的抛售是非常残酷的。该行业的平均市盈率曾超过50，甚至高于中国耀眼的科技行业。现在，领先教育公司的股票价格从2月份的峰值下跌了90%以上。

这次打击的影响已经超出了目标领域，破坏了几家公司的上市计划。在上海经营国际学校、为中国学生服务的光华教育集团的前顾问赵晓鸥说，公司正准备在香港公开上市，但后来放弃了这一计划。

“教育行业成为一个不太值得投资的选择，”他说，“公司担心市值会缩水。”

光华教育没有立即回应评论请求。

一个有国资背景的智囊团最近发布了一份报告说，大约有1000万人受雇于中国的教育行业，有300多万人将被解雇，被迫换工作或转到其他部门。8月开始大规模裁员时，几家主要的教育技术公司甚至停止在员工内部网上更新员工数量。

50多岁的阿丽拉·周（Alila Zhou）是一家辅导公司长沙分公司的前经理，她说母公司已经关闭了在小城市的大约20家分公司，她也被解雇了。

现在，她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办公室，和一些老同事一起在学生家里提供私人课程，为那些仍想继续为孩子请家教的前客户提供服务。孩子们通常在每个学期每周上一次私人辅导课。

由于必修课程的辅导被禁止，教培公司现在正抢着为九年级以下（包括九年级）学生提供课外课程辅导，这块属于灰色地带。课外课程包括书法、演讲、英语戏剧和旨在提高数学成绩的“智力探索”。然而，学科课程和课外课程的界限并不明确，辅导机构计划开设的任何课外科目都需要得到批准。

“还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地方政府甚至不敢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新东方的高管说，“例如，我们问他们英语戏剧教学是否会被归入‘学科课程’，他们说需要向高层领导汇报，我们只能等待。”

即使辅导机构设法成功开设了一些课外课程，前景也不明朗，因为家长可能不愿意为那些不能提高考试分数的课程付费。

北京智库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说，课外课程可能仍然会受到双减政策的限制，没有发展的空间。

熊丙奇说：“以英语戏剧为例。如果把它作为提高学生英语词汇和语法的一种方式，那么家长就会认为它能提高孩子的英语学习成绩，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仍然是学科课程培训。”

到目前为止，这些教育公司似乎都没有找到一个可持续的模式来实现业务的多样化或扩展。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我们没有什么进展，我认为政府和培训机构正在互相试探，”来自好未来的高管说，“教育公司正在试探政策的界限，而政府则在试探大规模裁员是否可控。”

“我们仍在与政府谈判，但当局的目的非常明确：停止课外培训。”

（今日汇率参考：1美元=6.39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