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记者若林大介报道了电商网站Shopify和抢购运动鞋机器人程序之间的斗争。由于限量版运动鞋的价值越来越高，利用程序抢购存货也变成了一门生意。为了让普通消费者能有机会买到运动鞋，Shopify与商家合作开始对抗这些机器人程序。然而，这对商家却不一定是好事，因为商品的价值往往取决于它们售罄的速度，少了机器人的迅速抢购，商品的价值也就随之降低了。

当波士顿后湾社区的一家街头服饰店Bodega在2019年发布一款价格被抄高的限量版新百伦997S运动鞋时，所有库存在10分钟内就在网上售罄。

不过，有一个问题。Bodega大约60%的销售额来自利用机器人作弊抢购的买家，这种机器人是用来加速结账的自动化省时软件。它们为一个顾客搜罗了数百双新百伦，而其他许多顾客却只得到了一双。

Bodega的老板之一杰伊·戈登说：“我们被机器人毁了，这使我们的普通顾客甚至不可能有机会买到这些鞋子。”

利用运动鞋抢购机器人的顾客，可以在其他人选择尺寸、填写运输和付款信息的时间里，就扫光店内的库存。对于限量发售的鞋子，机器人提供的时间优势造就了数百美元的利润，和一些普通消费者的失望而归。

在Bodega的新百伦鞋的销售中，有一位顾客在产品页面上线之前就成功地买到了一双160美元的运动鞋。其他人似乎也以超人的效率浏览了网站，在30秒内从产品页面飞速冲到了购买确认页。

尽管Bodega对每个顾客限购三双，但店铺在发货的时候发现，新泽西州同一栋公寓楼内的几个地址买下了200双新百伦运动鞋。

对大多数顾客来说，机器人是网上购物的灾星，但对于运动鞋品牌和零售商来说，这种关系却更为复杂。

由于像StockX和GOAT这样的转售网站，收藏版运动鞋已经成为一种资产类别，其定价与一件商品的销售速度是有一定的联系的。高级的运动鞋机器人可能需要花费数千美元，也是认为制造出产品稀缺现象的关键，这种稀缺性使运动鞋变得更有价值，并反过来提升了品牌的形象。

这一切都带来了一个巨大而困难的问题：一旦机器人输了，谁又是赢家？

象征身份的运动鞋和“勾型曲线”

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运动鞋仅被当作是用于运动的功能性鞋类。但这种情况在20世纪80年代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耐克公司的乔丹球鞋。最初的乔丹鞋以红、黑、白三色面世，与当时的其他运动鞋截然不同，以至于美国国家篮球协会因迈克尔·乔丹违反“制服统一性规则”而对他进行了罚款。

最初的乔丹鞋和它随后的型号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运动鞋不再是带有额外填充物和橡胶鞋底的普通鞋子，它们成了时尚配件和身份的象征，没过多久，运动鞋就成了收藏品，

从21世纪初开始，耐克在独立的滑板商店，如旧金山的FTC和芝加哥的Uprise，限量发行了Dunks，这原本是一种篮球鞋。

耐克经常与滑手、设计师和街头服饰品牌（如Supreme）合作，这使SB（滑板）Dunks成为一种地位的象征。每次的新产品都有独特的外观、背景故事和朗朗上口的绰号，使鞋子感觉更加独特。例如，所谓的Tiffany dunks的特点是绿松石色，类似于著名珠宝商蒂芙尼的企业色。

在过去十年中，大多数主要的运动鞋品牌都开展了高调的合作。著名说唱歌手“侃爷”（Kanye West）与耐克和阿迪达斯合作，实现了他对Yeezys运动鞋的设想。耐克与设计师维吉尔·阿布洛（Virgil Abloh）的Off-White合作，对公司原有的流行鞋款进行了新的改造。自2017年以来，耐克还发掘了饶舌歌手特拉维斯·斯科特的设计天赋，与他共同创作了十几双运动鞋。

近年来，几乎每个周末都有备受期待的鞋款推出。在一个星期内有几场大型发布也是很平常的，它们通常来自耐克的SNKRS应用程序。在网上讨论区，每一款新发布的产品都会被剖析，就像一个正在进行首次公开募股的公司。

鞋类顾问和网站Sneaker History的创始人尼克·恩格瓦尔说：“现在更普遍的想法是你能从这些鞋子上赚多少钱，而不是你穿着这些鞋子去做什么。我们正被这样的想法所淹没，它们认为运动鞋是一种商品，所以我们应该去考它的虑美元价值。”

在StockX（一个流行的运动鞋市场），大多数被炒作的运动鞋都遵循一个类似的模式：“勾型曲线”，它以耐克的商标标识命名。当一款新鞋宣布上市时，它的转售估价很高，但随着发布日期的临近，价格会稳步下降。当销售开始时，价格达到一个低点，然后又稳步攀升，直到达到平稳，曲线便完成了。

StockX的高级经济学家杰西·艾因霍恩说，勾型曲线反映了供需动态，并最终反映了运动鞋价格的上升趋势，因为完全崭新的存货会越来越少。

艾因霍恩说：”虽然价格在发布时确实有很大波动，但长期升值往往是稳定且一致的。”

在疫情期间，运动鞋转售在StockX和GOAT等网站上达到了狂热的程度。罕见的鞋子受益于由封锁引发的投资热潮，它也推高了加密货币、体育集换卡甚至房地产的价格。根据StockX的数据，一双1985年的复古“芝加哥原版”的乔丹 1s球鞋的售价从2017年的3000美元到2020年5月的7500美元，再到2月的1.9万美元。

Bodega遇到了对手

2006年，Bodega在波士顿开业的时候，跟现在的情况很不同，戈登说，商店没有网站，所以人们对产品的期待值都是靠面对面的关系积累的，他与奥利弗·麦和丹·纳托拉共同拥有这家店。运动鞋爱好者们会从纽约和蒙特利尔赶来，排着长队争购最新的款式。

大约10年前，店主认为让购物者在店门口扎营过夜很不安全，所以把主要的发布活动都转移到了网上。戈登说，“那是在机器人大战之前”，所以Bodega允许人们以先到先得的方式在线购买运动鞋。

到2015年左右，尽管网站上只有几百双鞋，但仍有2万人参与重大发布活动。没过多久，机器人就扑了上来。Bodega开始提供网络抽奖，但人们也为之部署了机器人。员工们不得不手动检查每个赢家，以确保没有人获取不公平的鞋子份额。

多年来，Bodega一直与机器人斗智斗勇，尽其所能地减少它们的影响。但在2019年的新百伦发布后，博德嘉决定要变得更加积极主动，否则就有可能失去那些因系统被操纵而失望的普通客户。

使用机器人并不违法，它也不是运动鞋行业独有的。它们被用来获取任何需求量大而供应有限的东西。在疫情期间，人们利用机器人囤积游戏机、显卡甚至儿童家具的库存。对于加拿大电子商务巨头Shopify来说，防止机器人攻击是保持网站正常运行的一部分，这家公司是几十家最热门的运动鞋精品店（包括Bodega）背后的平台。

Shopify的机器人防御系统对战制造机器人的青少年

Shopify的机器人防御系统的代言人是让-米歇尔·勒米厄（Jean-Michel Lemieux），一位直言不讳的加拿大工程师，他直到最近还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他公开对抗机器人用户（botter），使他成为了运动鞋爱好者中的英雄。

勒米厄在今年早些时候的一次采访中说：“我实际上不喜欢运动鞋。我喜欢电脑，我是一个运动鞋名人，但不是运动鞋爱好者，主要是因为我必须保护他们的平台。我对机器人的了解可能比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人都多，因为我必须对它们进行逆向工程，了解它们的工作原理。”

Shopify使用不同的技术来防止机器人，包括使用机器人难以解决的拼图和小问题，它还采取了措施，防止购物者遵循机器人使用的快捷方式时进行交易。

他说，Shopify的工作是将机器人的速度减慢到人类的水平。在过去的几年里，Shopify已经为那些想要防止机器人破坏它们主要发布活动的零售商设计了定制性的、一次性的防御措施。今年3月，勒米厄兴高采烈地在推特上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中的botter们感叹难以破解Shopify的定制机器人保护措施。

Shopify专注于机器人防护的高级产品经理丹尼斯·何说，他的团队与零售商合作，每次都试图改变策略。

何说：“我们明白，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直有效。”他的团队将继续勒米厄的工作。

如果说有哪个人能让Shopify的员工夜不能寐，那可能就是本月开始在伦敦上大学的19岁的卢卡斯·泰特斯（Lucas Titus）。

泰特斯是Cybersole的创始人，它是最知名的运动鞋机器人之一。它适用于众多零售商，包括Shopify的、Supreme以及Foot Locker和Finish Line等运动鞋连锁店。

与它帮助采购的运动鞋一样，Cybersole的售价也很高。公司已将机器人的许可证限制在5000个用户。虽然许可证的官方零售价约为300英磅，或420美元，但它的转售价格却是这个价格的10倍。

泰特斯说，他14岁时开始转售运动鞋。早期，他发现可以利用软件去模拟多个智能手机，在阿迪达斯的抽奖活动中获得成功，他因此获得了四双Yeezy运动鞋。泰特斯转售了这些鞋，每双鞋都获得了1000英镑的利润。

泰特斯说：“我意识到，将流程自动化不仅仅能确保买到一双，而是能买到多双的最好方法。”

他尝试了其他技术，并自学了编码。他写了一个基本的自动化脚本，向一个运动鞋抽奖活动提交了5万个条目。很快，运动鞋买家鼓励泰特斯出售他的战利品。2018年，他创办了Cybersole，作为为数不多的能用在Shopify上的一款机器人而声名鹊起。

那一年，当耐克与著名运动鞋收藏家肖恩·沃瑟斯庞合作发布Air Max 1/97时，这款机器人受到了考验。耐克为店铺设在纽约、洛杉矶和东京的运动鞋精品店Kith分派了鞋子，在它的网站上销售，这个网站由Shopify支持。

泰特斯说，Cybersole的用户利用Shopify结账过程中的一条捷径，将Kith的全部700双库存一扫而空。

他说：“我们拿到了那里的每一双鞋子，这确实激起了许多人对我们产品的兴趣，我们也得到了Shopify的关注。”

在Nike Air Max 1/97发布后，泰特斯说Shopify开始在结账时实施反机器人措施。只花了几周时间，他和其他机器人开发者就找到了一个变通办法。

泰特斯说，自2018年上线以来，机器人已经成功完成了200万次自动结账，即价值约3亿美元的交易。更不用说它还让转售商赚取了数百万美元的利润。

仅仅一个机器人并不能保证成功。许多著名botter在主要的发布活动上会用到多种类型的机器人，因为每种机器人都有不同的优势和弱点。一些botter在零售商也使用的设施中租用几十台计算机服务器，以节省几毫秒的数据延迟。

泰特斯说，他理解一些运动鞋买家可能对机器人感到沮丧。但在他看来，他只是在提供人们想要的工具。其中包括那些零售商，因机器人为它们的产品带来了需求。

他说：“虽然他们必须作出努力阻止机器人的样子，但这也让他们获得了巨大的利润。”

他已经与勒米厄形成了友好的竞争关系。当泰特斯显摆他新买的特斯拉时，勒米厄建议他用一些Shopify的贴纸来装饰这辆车。

勒米厄说，泰特斯“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程序员，”如果他愿意跨界到另一边，他将试图为Shopify雇用他。

泰特斯说：“我和他之间有过一些友好的互动。当然，我们不能透露太多我们双方正在做的事情，因为Shopify和我们之间就像是猫鼠游戏。”

在发布为庆祝Bodega成立15周年而设计的新百伦990v3特别版之前，这家精品店和Shopify已经设计了一些障碍来减缓机器人的速度。首先是将产品放在一个全新的网站上，地址无法猜测，是Analogwebsitewrittenonpaper.com（写在纸上的模拟网站）。

Botter立刻就把它看作是一种威慑。

运动鞋买家特雷弗·罗斯科文斯基在一段YouTube视频中说，“我们可能需要手动操作，”他打算去现场购买鞋子。

Bodega还增加了一个问题，购物者必须自己打出答案，比如：字母表的最后四个字母是什么？之后，购物者还必须完成一个挑战：在飞机周围画方框。

这些措施使得商店的常规结账程序变得复杂，任何人都难以将这一过程自动化。当鞋子在6月开始销售时，这似乎是有效的；Bodega和Shopify没有发现很多机器人活动。但不久后，他们开始发现大多数活动都停止了。

在购物者打算付款的时候，他们收到了错误的信息。

在接下来的30分钟里，只有少量的订单被处理。许多潜在的买家以为鞋子已经卖完了，于是选择了放弃了。

Shopify后来说，与大量订单无关的例行系统维护，影响了网站处理付款的能力。

但对Bodega来说，损失已经造成了。由于支付问题，鞋子花了45分钟才售罄，对于一个重要的发行款来说，这个时间久得过分。

戈登说：“如果这样的鞋在15分钟内没有卖完，那就被认为是失败的，这真的很令人失望，因为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普通顾客一个机会。”

转售市场似乎也注意到了缓慢的售罄时间。尽管Bodega以前发布的大多数新百伦鞋都比店内的零售价高出很多，但15周年纪念鞋在StockX上的销售价格却接近零售价。

如果Bodega不采取任何措施来遏制机器人的活动，店铺可能在问题出现之前就把所有的鞋子库存都卖给了botter，因为机器人完成交易的速度很快。

戈登说：“想想都让人沮丧。走到这一步时就不得不问，‘我们应该花多少精力来阻止人们购买我们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