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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领导的民主党,能够打破总统政党的第二年诅咒吗?

大西洋月刊的高级编辑罗纳德·布朗斯坦发表文章,分析了总统所属政党在其任期第二年的中期选举中的表现。他发现,尽管有许多总统在任期首年通过了一些影响深远且受人欢迎的法案,但这些成功并没有使他们的政党在中期选举中获得优势,相反,这些政党往往会惨败。这是因为中期选举的选民并不太在乎立法未来的影响,而只是对目前的社会状况做出反应。

现在,民主党人普遍认为,他们在国会内努力推进的议程是民主党自1965年的“伟大社会”(Great Society)以来最具雄心的议程。尽管这个评价很合理,但今天的民主党人应该把它看作是一种警告,而不是一种鼓励。在林登·约翰逊总统的不懈推动下,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和参议院在1965-66年那届传奇的议会上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立法。

1964年民主党代表大会。Photo by: Warren K. Leffler, U.S. News & World Report Magazine,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在那两年里,第89届国会最终完成了杜鲁门总统在近20年前开始的征途:

它创建了大规模的联邦医疗保健计划,即针对老年人的医疗保险(Medicare)和对低收入人群的医疗补助(Medicaid)。

它通过批准《投票权法案》,创造了民权革命的里程碑。

它创建了第一个大规模的联邦中小学援助系统,并启动了“起步计划”(注:政府为贫穷家庭的孩子提供全面的早教、健康和营养补助计划)。

它批准了应对空气和水污染的突破性立法。

它创建了新的内阁部门(交通部和住房和城市发展部),一个监管汽车安全的新机构,以及用于资助艺术和人文的国家捐赠基金。

它通过全面的移民立法改变了美国的面貌,最终取消了自20世纪20年代初以来几乎杜绝了新移民的限制性配额。

普林斯顿大学的历史学家、《当下的紧迫性》(The Fierce Urgency of Now)一书是关于约翰逊是如何推动伟大社会议程的,这本书的作者朱利安·泽利泽说:“这是美国历史上最有成效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国会之一,在今天,这是不可想象的。”

然后,突然间,当第89届国会的工作最终完成时,民主党人在1966年的中期选举中失去了众议院的47个席位和参议院的3个席位。民主党人的痛苦失望对他们的党内后继者来说是一个警示故事,他们希望就全面经济法案达成协议,从而在明年的中期选举中实质性地提高他们的胜算,尽管这项法案已经使党内争吵了数月。

历史的教训是,总统要把第一年的立法成功转化为第二年中期选举中的政治成功是非常困难的。这些早期的成就可以促进总统竞选连任,但几乎在所有情况下,它们似乎都无法成为挽救总统所属政党在中期选举中失利的良药。

未能通过议程可能会使民主党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因为它会使基础选民失望,并向摇摆不定的选民发出政党内部管理混乱的信息。但是,除非选民对国家的现状,特别是对抗击新冠的斗争和由持续的疫情所带来的经济不稳定,也持有更加乐观的态度,否则完成立法并不可能使他们摆脱总统所属政党常遭遇到的中期选举失败。

民主党研究和宣传团体NDN的主席西蒙·罗森伯格说,民主党人必须“认识到,无论他们在政策上有多大的成绩,明年他们经济法案的潜在上升空间有限。

拜登当选是为了做一件事,那就是击败新冠。当他击败新冠时,他的支持率就大增,而当新冠开始击败他时,他的支持率则大减。

他要想让自己的支持率回升,关键是他必须击败新冠,并因此获得赞誉。这必须是拜登政府核心的治理和政治上的优先事项。”

批评前总统特朗普的共和党人组织“共和党问责项目”(Republican Accountability Project)的创始人萨拉·朗威尔同样表示,最近她在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进行的焦点小组中,很少有选民关注民主党巨大议程背后的立法谈判。朗威尔告诉我:“人们现在关心的是让新冠得到控制,以及与新冠有关的一切经济后果。”

并非所有分析家都认为民主党的立法议程对中期选举影响很小。许多竞选助手和民主党众议院和参议院竞选委员会的工作人员都热切期待,如果党内就重大经济提案达成协议,明年的候选人就可以在创造就业(通过基础设施法案)、支持家庭(主要是通过延长儿童税收抵免)和降低医疗费用(通过增加《平价医疗法案》的联邦补贴和授权医疗保险谈判降低处方药价格)这三者的基础上竞选。他们尤其热衷于强调共和党人对所有这些措施的一致反对。

Photo by: Office of Nancy Pelosi,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民主党民调专家塞琳达·雷克是拜登在2020年竞选期间的主要民调顾问之一,她告诉我,许多选民会把有助于稳定家庭预算的立法视为有效应对新冠的一个组成部分。她说:“我不认为这两者是对立的,我们必须为工人和中产阶级家庭争取些福利。” 

雷克表示,德尔塔变体的出现使许多美国人即吃惊又沮丧,他们以为国家正走在稳定的复苏道路上,一个焦点小组的参与者称其为“沉重的打击”。现在他们担心更多不愉快的意外将威胁到他们的家庭和财务健康。她说:“特别是对女性来说,我们必须为她们的家庭、她们的生计提供助力。”

然而,在过去,兑现立法承诺很少能够阻止总统所属政党在第一次中期选举中失去众议院席位(参议院的结果差异更大),两党的总统都是如此。

与“伟大社会”的国会一样,伍德罗·威尔逊总统(Woodrow Wilson)领导的1913-14年民主党国会也是有史以来最有成效的国会之一,它为了稳定经济而创建了联邦所得税和联邦储备银行,还建立了联邦贸易委员会以监测市场上的欺诈行为。当任期结束时,民主党人在1914年的选举中失去了61个众议院席位。

1981年,里根在国会推动了他标志性的减税政策,这可以说是过去半个世纪最重要的保守主义政策成就,第二年,共和党失去了26个众议院席位。

特朗普和共和党控制的国会于2017年通过了大规模减税的法案,在那之后,共和党人在2018年失去了42个席位。

1994年,克林顿在通过一项全面的预算法案、一项实质性的犯罪法案以及国会有史以来最重要的枪支管制立法后,失去了54个众议院席位。

2010年,在奥巴马通过了经济刺激计划、大型金融改革立法以及最重要的《平价医疗法案》(即奥巴马医保)后,损失更大,这项法案对医疗保险的扩展,是自老人医保和穷人医疗补助以来最大的联邦举措。尽管如此(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民主党在2010年失去了63个众议院席位,这是70多年来所有政党在中期选举中损失最大的一次。

为什么第一年的立法成功没有转化成第二年的政治成功?部分答案是,一个政党的立法胜利引起了另一个政党选民的强烈反击。作者泽利泽说:“这刺激了你的对手,而且很可能让你付出代价,因为很多人不喜欢你的做法。”

2010年的情况正是如此,当时对《平价医疗法案》的反击帮助点燃了保守的茶党运动,为共和党的胜利提供了动力;1994年,拥枪者的反击使民主党失去了南部和农村的席位;2018年,根据调查,反对特朗普减税的选民多于赞成的选民(共和党在特朗普第一年试图废除奥巴马医保法的行动失败,这点也不受欢迎)。

但是,总统们即使在提出了受欢迎的想法后,也会在中期选举中遭受损失。

例如,大多数美国人支持里根1981年的减税政策,而且1965年的民意调查显示,绝大多数人支持那年建立的医疗保险制度。

一个更常见的问题是,无论新项目在理论上是否受欢迎,在实践中,选民很少在第一次中期选举时就能充分感受到新项目的好处。2010年的《平价医疗法案》就给民主党人带来了这一问题。

另一个常见的问题是,无论新计划多么受欢迎,反对者通常都能从中找出一条让许多选民感到不合理或浪费的因素。1994年,共和党人专门攻击了一项针对年轻人的“午夜篮球”计划(注:一项社区计划,在晚上10点到凌晨2点这个犯罪率高发时段,组织年轻人打篮球,并同时提供教育性课程,让他们学习生活技能),认为克林顿的犯罪法案很浪费,同时许多自由主义者认为这项法案惩罚性太强,因为它将大量资金用于警察和监狱。

共和党民调专家格伦·博尔格说:“民主党人指着民调说所有人都想要这些法案,但是一旦法案通过,共和党人就会使用跟午夜篮球时期类似的战术,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感到震惊,但这些法案中通常会有浪费,而且也会有很不明智的东西。”

2009年茶党的抗议活动。Photo by: Matthew T Rader, CC BY-SA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第一年的立法收益和第二年的选举损失模式中,最明显的例外发生在1934年,在民主党国会热情地批准了罗斯福总统的新政最初版本后,民主党获得了9个众议院席位。共和党人在2002年也获得了8个众议院席位,当时小布什总统在前两年通过了他的减税和教育改革法案。

不过,这些例外情况,可能反而更能凸显其中更大的规律。两党中很少有人认为共和党在2002年取得胜利,是因为布什的立法;使共和党人获胜的是公众认为布什有效地应对了9/11的恐怖袭击。即使在1934年,尽管当年的大萧条仍在肆虐,但失业率较低,经济增长也比罗斯福上台时高得多。

没有单一原因可以解释总统所属政党的选举表现,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但从这些情况来看,最明确的规则可能是,中期选举与其说是选民对可能影响他们生活的立法的评估,不如说是他们对国家当下状况的裁决。

老人医保和低收入医疗补助并没有使民主党在1966年失利,但它们不足以克服人们对通货膨胀、1965年瓦特暴动(注:发生于洛杉矶瓦特区,起因是一个黑人青年酒后驾车后拒捕,并与警察发生严重肢体冲突,随后引起了长达六天的抗议)后的城市动荡和对越战的不满情绪。

里根的减税政策并没有引发1982年的共和党失利,但也不足以克服对高利率和两位数失业率的不满情绪。一句古老的政治谚语认为,总统选举总是关于未来,中期选举则更多的是关于今天。正如共和党民调专家博尔格对我说的那样,选民 “走到外面,感受一下天气如何,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就把气撒在现任政党身上。”

在中期选举中,也许最显著的证据是埃默里大学政治学家阿伦·阿布拉莫维茨为我计算的一个数据,它来自密歇根大学的国家选举研究,涵盖1964和1966年的选举。根据阿布拉莫维茨对结果的分析,调查中发现,尽管民主党通过了老人医保,但民主党众议院选举中的老年人投票份额,从64年到66年却有所下降,使共和党在老年人中略占多数。

现在这一切对民主党人意味着什么?

朗威尔发现,在她与宾夕法尼亚州的民主倾向选民和威斯康星州的无党派人士进行的焦点小组讨论表明,即使民主党人通过了这项巨大的经济议程,但在西弗吉尼亚州的乔·曼钦和亚利桑那州的凯尔斯滕·希妮玛的抵制下,他们获得的好处可能会非常有限。

朗威尔说:“拜登的想法似乎是这样的:如果你能采取这些大型措施,把大量的钱发给人们,作为回报,他们就会投票给你。但我认为这是不对的。据我所知,这些选民不仅没有强烈地感觉到这对他们有利;他们反而更强烈地感觉到这对他们认为不该受益的人有利。”

作者泽利泽说,无论民主党计划中的某些内容多么受欢迎,1966年的先例为共和党人如何化解这些优势提供了一个模板,特别是在选民还没有完全感受到法案影响的时候。他说,当时的攻击信息,“并不是针对这些计划的。它是关于‘暴涨的价格即将到来,支出已经失控’,而这正是拜登有可能落入的陷阱。” (与参议院少数党领袖麦康奈尔有关的一个政治行动委员会已经推出了针对民主党方案的累积成本而进行的攻击性广告)

雷克和民主党竞选委员会的官员一样,都比较乐观地认为,即使选民没有完全从民主党制定的计划中受益,民主党也可以提出这些计划,证明它正试图用共和党不会采取的方式来缓解选民的新冠和经济压力。

她说,“人们不会因为经济问题责怪我们,但他们会责怪我们对经济问题的不作为,特别是当我们处于多数党地位时,当我们把事情做好时,我们就能作出一个非常鲜明的对比,我们能脱离出现在所处的困境,选民老想着:‘你们两院都有问题,你们总是在吵架,你们都通不过任何东西’。如果我们不通过一些东西,我不知道我们如何与共和党人形成对比。”

雷克与朗威尔、罗森伯格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分析家最一致的地方是,他认为拜登提高自己地位、从而使国会民主党在2022年提高胜算的最佳方式,就是结束激烈的争吵,尽快就经济计划达成协议。

朗威尔也表示,尽管“拜登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但选民对新冠的进程速度感到不耐烦,即使这意味着要对未接种疫苗的人采取更多强制措施或其他严厉措施。她说:“对他来说,与其做得少,让新冠作为一个问题持续存在,不如做出掌控一切的样子,前者的风险要大得多。”

Photo by:  Gage Skidmore from Surprise, AZ,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CC BY-SA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最大的中期选举失败通常发生在总统选举之后(如1912年、1964年和2008年的选举),在这些选举中,多数党获得了巨大的收益,迫使它在另一党的领土深处保卫席位。众议院民主党人已经在2020年丢失了他们两年前夺得的许多最倾向于共和党的席位。阿布拉莫维茨说:“要在前一次总统选举的背景下看待中期选举。”

不过,总统所属政党的第一任期中期选举失利的模式已经根深蒂固,即使众议院本来就脆弱的议员已经减少,即使拜登能在对抗新冠方面取得更多进展,民主党人依然很难摆脱它。然而,矛盾的是,这种阴暗的前景可能会帮助民主党打破在经济计划上的国会僵局。

博尔格指出,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总统是否在立法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也无论这项立法是否受欢迎,一场令人失望的中期选举,都能够使控制华盛顿的政党得到解放。他说:“反方理由是,既然在第一次中期选举中,只要你是执政党,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会付出代价,那不如就快点通过你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