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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缅甸长在中国,如今要竞选加拿大的教育委员的她没忘记推广中国文化

文|佐溪

在来到加拿大以前,Melanie Wen在每个城市生活的时间不超过六年。

辗转四处的童年和困惑于身份认同的青春期,给了她坚强独立的个性。在来到加拿大后,她曾经浮萍般的人生,开始在公益和社会服务中找到新的能量。

如今,她又勇敢迈出了从政第一步。

Melanie Wen, 受访者提供

流离的童年

Melanie的父母出生在缅甸,十多岁的时候他们回到中国念书,没等初中毕业,一场大变革又让他们回到缅甸。在那里,他们做起了小生意,接连生下了Melanie和弟妹。

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仍带着一丝山野清泉般的美好。Melanie还记得,小时候在缅甸住的房子是竹子盖的,地是泥土铺的,家里也没有水,细长的竹子如水管一般把水从山上送下来。她的妈妈会和好多阿姨一起,穿着“隆基”(缅甸的裙子)在山下洗澡。

附近还有一颗很高的树,上面长着和覆盆子很像的一种果子,邻居孩子们摘下这些莓果后,会用水杯装着递给年幼的她和弟妹。

“爸爸当时还在家门口给我做了一个秋千,不过妹妹很喜欢,白天都是她在玩,爸爸就会在晚上叫醒我,让我出去荡秋千。“Melanie回忆道。

Photo by Stefano Alemani on Unsplash

由于在缅甸没有学习中文的机会,三人分别在学龄阶段被父母一个一个地送回了中国。

六岁的时候,Melanie孤身一人来到了广东清远华侨农场,由叔叔照顾,她和父母一年见一次面。

在农场小学上学期间,Melanie每学期会有两个较长的农忙节假期,当地的小孩会帮着家里插秧和割米。由于家里没有地,闲着无聊,她就和一个小伙伴跑去邻居家问要不要帮忙。

“结果,人家割出来的都是一排一排的,我俩割了一条弯弯曲曲的。”Melanie平静的脸上绽放了笑容,“同学们都嘲笑我们,但他们的妈妈却说没关系,让她们玩吧。”

相比在缅甸时没水没电的日子,农场虽然有水有电,但没有热水器,没法洗热水澡,所以每天放学回家后用柴火煮水就成了Melanie的任务。她的叔叔和婶婶都是老师,学校里的老师也心疼她父母不在身边,给了她很好的照顾。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三。

农场小学的六一儿童节,受访者提供

到了Melanie初一的时候,因为叔叔要搬去东莞,她的父母就从缅甸回到了中国,一家人终于在珠海团聚了。

但这似乎却是Melanie最苦闷的一段日子。她常常困惑,自己究竟是个缅甸来的人,还是从清远华侨农场来的外来者。“刚从清远搬到珠海,我天天画一个房子,想着等我什么时候回去就盖一幢。”

那时虽然她已和父母住在一起,但是在学校却很不开心。由于开始结交各种朋友,而且比班上的同学晚学三年英语,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不过,在“痛定思痛”后,她一路追赶到了前十名。

没过两三年,父母又因为生计离开珠海,跟随她的大伯也去了东莞工作,一个月只能见一次面。“爸妈在珠海挺困难的,都是广东人却都不会说粤语,完全就是新移民的状态。”

农场小学旗杆下,受访者提供

如今,Melanie在加拿大生下了一双混血儿女。不过,从小习惯了独立的她却对这种美满的家庭生活产生了一丝不适应。“现在的先生家庭关系很亲密,每周都要和父母聚餐,我刚开始还会觉得不习惯。”她说。

她儿时的好友还住在清远华侨农场。Melanie说:“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状态比她好很多,大家都是在过日子,她比我更幸福的是,可以吃到妈妈做的菜。”

前些年,她还出了一本叫做Taste of Mom(《妈妈的美味》)的书,搜集了她从各种朋友那里面对面学到的亚洲食谱,里面也包括了一个她妈妈做的菜:鱼汤粉。

“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妈妈)那个味道,这是唯一学得比较像的。”她说,这本食谱书后面留了十页空白,就是想告诉读者,“趁着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还没有失去教你的能力之前,把他们的味道留下来。” 

2011年,Melanie的母亲中风,父亲在去年去世。她在书中写道,“我的妈妈很会做菜,我却没能有机会向她学一学,也从未复刻过她的美味。”

现在,在工作和她热爱的园艺、烹饪之外,或许是为了弥补童年时的缺失,Melanie花了更多时间用来陪孩子。

Melanie出国前两天,在香港,受访者提供

求学加国,走上公益道路

2000年左右,新东方在Melanie的母校暨南大学附近开设辅导班。奔着提高英语的目的,Melanie也去报了名。在课堂上,并没想着出国的她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她就办理了留学手续,来到了卡尔加里大学学金融。

在大学里,Melanie成立了一个叫做Step Forward的学生会,初衷是想宣扬中国文化,以及为泸沽湖的孩子筹款。如今,这个学生会已经是卡尔加里大学第二大的学生组织,会员超过400人,成为了一个为学生提供志愿者机会的平台。

大学毕业后的六、七年时间里,Melanie一直从事着商业分析师的工作。再后来,她去学习了移民法,成为了加拿大移民顾问监管管理委员会(ICCRC)的持牌移民顾问,做起了移民咨询的工作。

2017年,Melanie参选ICCRC理事会选举并一举获选,这成为了她频繁活跃于各种义工活动的契机。

去年,Melanie加入了阿尔伯塔省的非盈利机构爱心学校(Ecssen Career School),参与面包项目,和面包连锁店合作,将面包捐给贫困家庭的孩子们。

疫情期间,爱心学校还发起了排忧解难热线(Chinese Emotion Hotline,587-997-5977),为那些遭受心理难题的人们提供情绪疏解的服务。去年9月,Melanie以义工的身份加入这个项目,帮助做组织和宣传的工作。

她介绍说,今年4月这一热线上线以来,义工们已经接听了680多个电话,用共情的方法为人们消除一些烦恼,如果需要社区连线的话,他们还会提供一些社区的资源帮助人们解决困难。

Melanie说,这条热线一开始的时候是每个工作日的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后来变成了七天24小时运营,有上百个义工加入,聆听人们的各种难题。

Melanie也是接线义工中的一员,有时候一接电话就是两个小时。没多久之后,她成为了这一热线项目市场部的经理。她感慨,新冠疫情影响了很多人,有些人失去了工作,有些人没法出去交朋友甚感孤独,还有人诉说着关于婚姻方面的痛苦。

“我们的初衷是在疫情期间帮助他们,但是不断有华人新移民进来,大家遇到各种困难,所以这也有可能成为一个长远的项目。”Melanie表示,排忧解难热线现在在帮助一个身患白血病的15岁华人小朋友,需要17-35岁之间的华裔捐赠白细胞。

Melanie走访选民, 受访者提供

竞选教委,呼吁少数群体不被边缘化

今年3月, Melanie递交了卡尔加里教育委员会(Calgary Board of Education,CBE)一区和二区(Wards 1&2)的教育委员选举提名表。考虑到新冠疫情,她从7月才开始正式挨家挨户敲门,低调拜访选民。

Melanie说,教委的工作和她在ICCRC担任理事的工作很类似,主要是监督CBE的各项工作,包括预算许可等。这次的选区一共有四名候选人,最终会有一人被选出。由于筹款能力欠缺,Melanie对于获胜的信心并不大,但如果这次能成功,身为移民顾问的她会考虑从政方面的发展。

“竞选教委和孩子的教育有着直接的关系。”Melanie说,她最关注的就是阿尔伯塔省的教学大纲。她认为,从幼儿园到六年级,教学大纲里的社会学习课程(social study)都倾向于“胜利者讲述历史”的姿态。

“我觉得应该提供更多关于少数种族群体对加拿大贡献(的讲述),应该谈到更多原住民受过的苦难。”Melanie说,作为华人,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被边缘化。

她表示,阿省的教学大纲是由省的教育部长来决定的,但作为教育局,CBE应该有权决定是否遵循这样的教育大纲。

阿省政府和市教育局的理念相左不止于此。 阿省政府提出,室内可以不带口罩,但是CBE则认为必须要带口罩,以保障学生和家长的安全。

此外,和其他省份的孩子4岁就可以上幼儿园小班不同,在省,孩子们5岁才能上幼儿园,而且只有半天时间。Melanie认为,执政阿省多年的保守党应该尽快想办法让父母出去工作。

但她也深知,这种改变非常难。受困于政府预算赤字,加之新冠造成的失业等经济问题,阿省的很多项目都在被削减资源。

“去年,阿省政府还把学校的语言治疗师和心理医生的预算砍掉了,”她希望省政府能够提供稳定的资金给到CBE 的学校,以争取社区资源的支持。

Melanie认为,总体上,加拿大“玩中学”的教育理念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但也有需要改变的地方。例如,加拿大的学校提倡学生之间比赛不要论输赢,但她认为这是和社会现实脱节的做法,学生的成绩不能公开,也有一些过于政治正确的倾向。

Melanie出版书的封面

生在缅甸,长在中国,在加拿大生活了将近20年,Melanie始终觉得中国对自己的影响才是最大的。她也常对自己的孩子说,他们有一半是中国人,在家要说中文。

前几年,由于觉得迪士尼版本的《花木兰》和中国的原生版本不符,她还把花木兰的故事翻译成英文,出了一本书。(当时她还想出一个系列,用英文把中国历史上高成就女性的故事都讲一遍,里面还包括武则天。)

Melanie觉得,自己偶尔可以从花木兰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她说:“小时候经常觉得,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因为觉得男生机会比较多”。

但现在她的想法变了。因为她用自己的人生证明,“很多事情女孩子也可以做,而且可以做得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