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关注科技、商业和经济的记者史蒂夫·卢尔(Steve Lohr)撰文介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默对于科技公司思想的转变，他曾因为主张放宽对于科技公司的政府监管而受到硅谷巨头的欢迎，但现在又因为认识到科技巨头造成的垄断对平等的伤害而转而支持征收数字广告税，这使他不再是科技巨头的宠儿。

保罗·罗默(Paul Romer)曾经是硅谷最受欢迎的经济学家。帮助他赢得诺贝尔奖的理论，即思想是现代经济的涡轮增压燃料（注：即内生增长理论）与全球创造财富的思想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在20世纪90年代，《连线》(Wired magazine)杂志称他是 “技术时代的经济学家”。《华尔街日报》说科技行业对待他 “就像对待一个摇滚明星”。

可这种风光不再了。

今天，65岁的罗默仍然相信科学和技术是进步的引擎。但他也成为科技行业最大公司的激烈批评者，指它们扼杀了新思想的流动。他倡导对Facebook和谷歌等公司销售的数字广告征收新的州税，马里兰州今年采纳了这一想法。

他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经济学家态度强硬，因为他们长期以来为不闻不问的政策和法院判决提供了知识掩护，导致了他所说的科技和其他行业中的 “竞争崩溃”。

罗默说：“经济学家教导说，‘这是市场。我们无能为力’，这真的是大错特错。”

罗默目前呼吁政府采取积极行动，他说，这反映了近年来 “我的思想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也符合知名经济学家们对科技行业和政府监管更广泛的重新评估。

经济学家们到包括搜索、社交网络、在线广告、电子商务在内的市场没有按照自由市场理论行事。垄断或寡头垄断似乎是当下的秩序。

他们说，数字巨头的无情崛起需要新思维和新规则。有些经济学家是对技术友好的奥巴马政府的成员。在国会证词和研究报告中，他们正在为那些想要控制大型科技公司的政策制定者贡献想法，增加其可信度。

他们的政策建议各不相同。其建议包括加强执法以及新的立法，让人们对自己的数据有更多的控制。许多经济学家支持明尼苏达州民主党参议员埃米·克洛布彻(Amy Klobucha)今年提出的法案，该法案将加强对合并的限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经济学家、奥巴马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成员卡尔·夏皮罗（Carl Shapiro）在最近提交给美国律师协会的一份报告中写道，该法案将有效地 “推翻最高法院一些错误的、支持被告的案例”。

一些经济学家，特别是哈佛大学教授、奥巴马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和英国政府数字市场顾问杰森·弗曼(Jason Furman)，建议设立一个新的监管机构，对大型科技公司实施行为准则，其中包括允许对手公平进入其平台，开放技术标准和数据流动。

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的经济学家托马斯·菲利蓬(Thomas Philippon)曾估计，整个经济领域的行业垄断使美国家庭每个月损失300美元。

“我们的观点都变了，因为正在发生的一切就是给出了越来越多的证据，”奥巴马政府中司法部反垄断部门的一名官员菲奥纳·斯科特·莫顿(Fiona Scott Morton)说，他是耶鲁大学管理学院的经济学家。

不过，在所有现在主张限制大科技公司经济学家中，罗默可能是看来最不可能的。他在芝加哥大学获得了本科和博士学位，芝加哥大学长期以来一直是绝对自由市场主义的高等“教会”，其意识形态多年来一直指导着反垄断法院的判决。

罗默在湾区工作了21年，主要是在伯克利大学和斯坦福大学担任教授。在加州时，他创立并出售了一家教育软件公司。在他的研究中，罗默使用软件作为数据探索和发现的工具，而且他已经成为一个熟练的Python程序员。他说：“我喜欢用代码构建事物的孤独练习。”

他的儿子杰弗里(Geoffrey)是谷歌的一名软件工程师。他的妻子卡罗琳·韦伯(Caroline Weber)是入围普利策传记奖的《普鲁斯特的女公爵》一书的作者和巴纳德学院的教授，她也是Facebook的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的哈佛大学同学。罗默从未为大型科技公司提供咨询，但他有朋友和以前的教授同事在那里工作。

他说：“我喜欢的人经常对我不满意”。

十年前加入纽约大学教职的罗默说，为2018年的诺贝尔演讲做准备，促使他思考美国的 “进步差距”问题。他解释说，进步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增长的问题，还应该从个人和社会福祉的衡量标准来看待。

在美国，罗默看到了令人担忧的趋势：预期寿命下降；自杀和吸毒过量造成的 “绝望死亡”上升；处于工作黄金期（25岁到54岁）的成年人，其劳动参与率出现下降；贫富差距扩大；不平等加剧。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问题有很多原因，但罗默认为一个原因是经济学界贬低了政府的重要性。他的新增长理论承认政府在科学和技术进步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主要是通过资助基础研究的方式。

回顾过去，罗默承认，他陷入了当时的 “小政府泡沫”。他说：“我大大低估了政府在维持进步方面的作用。”

罗默说：“为了真正的进步，你需要科学和政府，一个能够对坏事说不的政府。”

在罗默看来，经济学是将科学思维的独立严谨性应用于社会挑战的载体。

例如，城市规划。多年来，罗默一直推崇这样的观点：发展中国家的新城市应该融合政府对道路和卫生设施等基本要素的设计，其余部分主要由市场来解决。在担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的短暂任期内，他曾希望说服该银行支持一个新的城市，但没有成功。

在大科技辩论中，罗默注意到了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反垄断学者、民主党提名的联邦贸易委员会委员莉娜·汗(Lina Khan)等进步人士的影响，他们将市场力量本身视为一种危险，并着眼于其对工人、供应商和社区的影响。

这种社会福利观点是吸引罗默和其他人的一个更广阔的视角。

哈佛商学院的经济学家和教授丽贝卡·亨德森(Rebecca Henderson)说：”我完全赞同罗默的观点。我们有一个更宽泛的问题，而不是专属于当前反垄断法范围内的问题。”

罗默的具体贡献是提议对数字广告征收累进税，主要适用于靠广告赚钱的那些最大的互联网公司。它的前提是，像Facebook和谷歌的YouTube这样的社交网络依靠的是用吸引眼球的广告和内容来尽可能长时间地留住人们，但这种商业模式本质上放大了虚假信息、仇恨言论和极化政治信息。

因此，罗默坚持认为，数字广告收入是征税的公平游戏。他希望看到税收能促使这些公司从定向广告转向订阅模式。但至少，他说这将为政府提供所需的税收收入。

今年2月，马里兰州成为第一个通过立法体现他的数字广告税概念的州。包括康涅狄格州和印第安纳州在内的其他州正在考虑类似的提案。行业团体对马里兰州的法律提出了法庭挑战，声称这是该州的非法滥权行为。

罗默说，该税种是一种具有政治目的的经济工具。

他说：“我真得认为，我们面临的更大的问题是维护民主，其重要性已经远远超出了维持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