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ruv Khullar在《纽约客》上发表文章，描述了印度医院目前的真实情况，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都被大大低估，药物和病房短缺严重，作者呼吁国际组织帮助印度，并且要吸取印度的教训，否则很难保证同样的悲剧不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发生。

介入性心脏病专家拉杰特·阿罗拉，是雅舒达医院和研究中心的常务董事，他们在新德里及其周边地区经营着多家医院。在过去的一年里，阿罗拉和他的团队为他们系统的19岁以上的病人指定了两家特定医院。阿罗拉负责的医院位于德里东部的加济阿巴德市，规模大且现代化，有完整的分科，有240张新冠床位，包括65张成人重症监护室的床位和15张儿科重症监护室的床位。

和世界其他国家一样，印度一直在与冠状病毒作斗争。去年秋天，新冠医院的病人数量达到130人，到2020年12月，德里的生活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寺庙已经开放供人礼拜，政治集会已经恢复，印度著名的大型婚礼庆祝活动也重新开始。

阿罗拉的新冠医院从来没有超出过能力范围，而且始终有充足的供应和药物，到了今年2月份，它一次只照顾不到10名新冠患者，而且许多人是长期的新冠症状，而不是急性感染。医院的其他部门还提供心脏护理、选择性手术和分娩服务。

因此，当阿罗拉在1月下旬感染病毒时，他感到很惊讶，他告诉我：“每个人都对我说，新冠病毒已经消失了，你到底是在哪里得的新冠？这种时候感染新冠病毒太偶然了。”

他回忆说，在他周围，有一种胜利的氛围，人们问：“我们获得免疫力了吗？我们赢得了这场战争吗？”。

对阿罗拉来说，就跟许多印度人一样，全国现在面临新冠病毒的末日式激增出乎意料之外。3月，在西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即孟买的所在地，病例开始上升。阿罗拉说：“我们以为会像第一波一样，病毒只是反弹而已，基本上在可控的范围内。人们总是从过去的经验中进行判断。” 

今天，印度成了世界上最严重的冠状病毒爆发地，在疫情期间还没有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医疗和人道主义危机。

虽然报告的病例数只有几十万，但一些专家估计，实际上每天有数百万印度人被感染，报告称每天有数千人死亡，但实际上更多的死亡人数没有被计算或报告。每五个冠状病毒测试中就有至少一个呈阳性，这是测试不足和病毒猖獗传播的标志。医院的氧气、工作人员和床位都已用完，火葬场充斥着尸体，临时搭建的葬礼火堆彻夜燃烧。

阿罗拉和其他印度医院的领导一样，现在经常听到医院的关键物资和药物可能在几天或几小时内用完的消息，而有些物品已经告罄。他不断地打电话采购基本护理所需的物品：氧气、呼吸机、免疫抑制药物、抗病毒药物等类似物品。

日日夜夜，这些电话中夹杂着来自绝望的病人或其家属的请求，他们要求，有时甚至乞求入院。而阿罗拉往往不得不拒绝。根据出院和死亡人数，他的医院每天可以接收大约30名病人，他估计，他和其他医院管理人员每天收到的入院请求多达一千多份。阿罗拉的表妹，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目前正在住院。到达医院后，她需要不断增加氧气吸入，并需要重症监护级别的护理，但近半天过去了，阿罗拉还无法为她安排床位。

他说：“在有人好转或有人死亡之前，我们无能为力。如果我今天建立一个拥有一千张床位的医院，一小时内就会住满。”

阿罗拉经常收到来自他拒绝收治的病人家属的信息，这些病人后来都死了。有一天，一个曾经健康的39岁男子的亲人给阿罗拉发短信说，如果阿罗拉当时哪怕给他两分钟的时间，他就会活下来。

不久之后，阿罗拉收到了另一名男子的儿子的信息。他写道：“我父亲离开了我们，我曾经求过你的，医生。” 

上周，一个年轻女孩在半夜代表她的父亲给他打电话，她父亲的呼吸正在迅速恶化。重症监护室已经满员了，阿罗拉无法收治他。第二天，女孩告诉阿罗拉，她的父亲已经去世，现在她的母亲正在痛苦地呼吸着。

阿罗拉在急诊室治疗了这位母亲，她活了下来。

除了床位短缺外，阿罗拉的医院也没有足够的药物。免疫调节剂药物tocilizumab的供应短缺，这种药物被用于治疗可能破坏肺部和其他器官的免疫系统攻击。

抗病毒药物瑞德西韦，太难弄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神话。一些研究发现，这种药物有一定的疗效，可以使新冠症状的持续时间缩短几天，但也有研究表明，它并不比安慰剂好多少。

它在美国是常规药物，但世界卫生组织建议不要使用。阿罗拉说：“尽管如此，病人渴望使用这种药物，我们的武器库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他估计，他的医院的瑞德西韦可用于约四分之一的病人。

在一些印度医院，如果病人能够采购到稀缺的药物和用品，他们就可以甚至被鼓励，自带药物。阿罗拉的一些病人已经开始在黑市苦苦寻找，为一小瓶瑞德西韦支付数千美元，后来才知道是假药。

阿罗拉说：“家庭购买这些小瓶，寄希望于这些药物能拯救他们所爱的人，然后我们发现里面装的是不过是椰子水和牛奶。”

印度新一波疫情的故事既熟悉又神秘。在过去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拥有约14亿人口，居住在面积为美国三分之一的陆地上，曾经躲过了最糟糕的情况。

研究人员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理论来解释这一结果。他们指出，印度是一个年轻的国家，中位年龄为28岁，它很早就实行了严格的封锁，但是它的病例和死亡人数被低估了，由于过去接触过类似的病毒，印度人可能对这种新型冠状病毒有某种程度的免疫力。

令人困惑的是，研究表明，在一些密集的城市中心，超过一半的居民以前曾被感染过，尽管他们的医院还没有爆满。无论单独的还是组合在一起，这些说法都不能充分解释，为什么印度去年能够幸免于难。这一争论可能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下去。

另一方面，印度目前激增的原因似乎很简单。自新年以来，公共卫生方面的预防措施有了很大的放松。戴口罩的人减少了，体育赛事、政治集会和宗教节日使大量的人聚在一起。

由于缺乏紧迫感，印度疫苗接种进展缓慢：印度是世界上领先的多种疾病疫苗制造商，但只对大约2%的人口进行了全面接种。

许多人认为，更具传染性的病毒变种的传播正在加剧疫情。B.1.1.7，最初在英国发现的变种，现在也是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国家占主导地位的病毒毒株，正在印度大肆传播。

另一个被称为B.1.617的新变种，也引起了媒体和科学家还有公众的注意。这种变种的主要形式被误称为“双突变体”，其实它至少有13种突变，在12月被首次发现。B.1.617在其穗状蛋白上有几个突变，包括E484Q和L452R，这似乎增加了病毒结合和进入人体细胞的能力，并可能提高避开免疫系统的能力。

一些科学家预测，另一个突变——P681R，会提高变种感染细胞的能力。

尽管如此，B.1.617在印度的危机中扮演的角色还不确定。印度只对大约1%的冠状病毒阳性检测结果进行了测序，关于变异体影响较大的说法很难与其他因素区分开来，例如人口稠密，卫生系统能力有限，无限制的集会增多等因素。

无论如何，Covaxin，这款印度国内开发的新冠疫苗，似乎对B.1.1.7和B.1.617都有效。阿罗拉告诉我，尽管他所在的医院有几位完全接种了疫苗的临床医生最近感染了病毒，但没有人发展成严重的疾病，这正是疫苗旨在达到的保护效果。

上周，拜登政府宣布，美国将向印度提供价值1亿美元的援助，包括检测试剂盒、呼吸机、氧气瓶和个人防疫用品，美国还取消了对出口疫苗原材料的限制，以便印度能够增加生产。

上周末，注射器、制氧机和呼吸机从欧洲各地运来，十五万剂俄罗斯的Sputnik V疫苗在海德拉巴登陆。印度侨民已承诺提供数千万美元的援助。

这些干预措施是否足以应对印度的困境，这还有待观察。在印度这样一个庞大、多样、官僚复杂的国家，将援助转化为后勤的挑战难度怎么夸张都不过分。同时，印度的经验为世界提供了一个更深刻的教训，尤其是对那些囤积疫苗和物资的富裕国家。

导致印度危机的各种因素——应对新冠的疲态、预防措施的过早放松、更多的传播性变种、有限的疫苗供应、薄弱的卫生保健基础设施，并不是印度独有的现象，世界大部分地区都是如此。如果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印度，就没有理由相信今天发生在印度的事情明天不会发生在其他地方。

当我们交谈时，阿罗拉告诉我，大多数病人是乘坐出租车或由家人驾驶的车辆到达他的医院。很少有人能负担得起豪华的救护车，要么是因为没有救护车，要么是因为私人公司在需求暴涨中提高了价格。

当他们到达时，许多病人在急诊室长时间等待，在那里，即使他们最终被拒绝入院，至少可以得到一些氧气和少量的缓解药物。在其他医院，人们直接死在了停车场。

阿罗拉说，随着医院、急诊室和街道上的新冠感染者越来越年轻，一种被绝望压倒的情绪已经在医疗工作者中蔓延。在阿罗拉的医院，即使是儿科重症监护室现在也是爆满的，六岁的孩子在痛苦地呼吸着。 在印度，儿童患者似乎比第一波发病的更多，由于数据有限，目前尚不清楚是儿童患病的比例特别高，还是只是总体数量变高了。许多死者是中年人或年轻人。

阿罗拉说，“我们的工作人员在苦苦挣扎中，许多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每天，他们来上班，看到的只有死亡。他们回家后，自己的家人已经得了新冠，无法呼吸或已经死亡。这就是真实情况，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