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作者Marc Tracy写了一个关于竞争对手华盛顿邮报的故事。主编巴伦要退休了,他如何在亚马逊的创始人贝佐斯的支持下,将传统的地区性的华盛顿邮报,转变成了全美甚至全球性的一份数字化媒体。
2013年7月30日,马丁·巴伦离开华盛顿邮报大楼,穿过第15街,去喝一杯极其罕见的欢乐时光饮料。
报纸的出版商凯瑟琳·韦茅斯女士,约他在一家酒店的酒吧见面。她需要告诉执行主编,华盛顿邮报公司将把这份由她的家族经营了80年的报纸,卖给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佐斯。
韦茅斯女士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说,“我敢肯定自己当时感觉糟透了,他可刚刚换了个东家。”巴伦在波士顿环球报担任主编11年后,于今年1月来到华盛顿,并在华盛顿邮报任职。
巴伦大吃一惊。六天后,当公告发布时,华盛顿邮报的大多数人也是如此。
韦茅斯女士代表她的家族第四代人经营这份报纸。她的祖母凯瑟琳·格雷厄姆和她的叔叔格雷厄姆一直被视为不可或缺的人物,不仅对华盛顿邮报如此,对这座城市也是如此。
现在,这份报纸将属于亿万富翁互联网巨头贝佐斯,他在给员工的介绍性备忘录中指出,他生活在“另一个华盛顿”。
三年前从《时代》杂志来到这里的政治记者卡伦·图穆蒂,从加州一处度假胜地的水疗中心出来,得知丈夫一直在试图联系她。她听说这笔交易后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巴伦的。巴伦是她1980年以来的朋友,也是她婚礼上的伴郎。
“他真的很冷静,”她回忆说。“说这会是一件好事。”
贝佐斯为了实现长期增长,曾给了亚马逊一条很长的“跑道”,让它有足够的时间赔钱。在听到出售消息到公开宣布的这几天里,巴伦意识到,贝佐斯收购《华盛顿邮报》,应该不是为了继续缩减报纸的规模。
贝佐斯没有接受采访。他为邮报提供的资源,或许只有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而且还要经营私人公司,才可能这种能力。他任命了一个新的出版商,并彻底改变了《华盛顿邮报》的商业战略,一直延伸到新闻战略,规定其前景将从地方转向全美,甚至全球。
一位女发言人表示,自2013年以来,新闻编辑部的人数几乎翻了一番,预计今年将达到1010人,在世界各地设有26家新闻编辑部。
巴伦上个月宣布退休,周日是他的最后一天。他签约担任一家报纸的总编辑,并在七年多的时间里执掌着一家完全不同的报纸。
第一个邮报职位(指卖掉前的邮报)是美国最好的日报之一,但却很糟糕。据巴伦说,韦茅斯和首席执行官格雷厄姆先生,在他上任的第一年“对我有点轻慢”,所以他只裁掉了几十个职位。
“在第二年,”他补充说,“我将感受到,被认为是必要的成本缩减的全部影响。”
相比之下,第二份邮报,贝佐斯收购后的邮件,也是巴伦在其任期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管理的邮报,资源更多,优先事项也不同。虽然办公桌都在增加,但员工人数却保持不变。根据媒体联盟的数据,华盛顿邮报率先实现了数字化,其纸质发行量自2013年以来已经减少了一半以上,去年秋季周日版发行量约为32万份。
巴伦的邮报,并不在乎追逐庞大的数字受众到底意味着什么。一位发言人说,无论谁接替巴伦,都将继承大约300万的数字订户,这是美国报纸中仅次于《纽约时报》的数字。据Comscore的数据,《华盛顿邮报》网站最近每月的独立访问人数已超过1亿,与时报并立。
结果,邮报变成了一份真正的全国性报纸,不容错过的不仅是华盛顿这座内部的独家新闻,而且是对整个国家的全面了解。
“马丁是华盛顿邮报过去8年里最合适的编辑——感谢上帝,”格雷厄姆说。“马丁处理新闻的方式很老派。他相信真实、完整、准确和公平。”
这对华盛顿邮报、巴伦和贝佐斯来说都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本月早些时候,贝佐斯宣布辞去亚马逊首席执行官一职,把更多时间花在其他事业上,包括华盛顿邮报。
对于其他的地方报纸来说,结局不会那么愉快的。这些报纸不是由仁慈的亿万富翁拥有的,而是越来越多地属于只对华尔街负责的连锁报纸运营商,它们普遍缺乏使邮报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寻求数字订户的那种能力。
随着华盛顿邮报的运势越来越好,它逃脱的命运(指报业的衰败),却变得越来越悲惨。
“如果没有贝佐斯,我们的未来很可能很像很多地方出版物的现状,”巴伦上周末在清理自己在华盛顿邮报的办公室时说。“没有理由相信华邮会有本质上的不同。”
旧日时光
现年66岁的巴伦,在2013年初担任邮报的职位之前,正准备去纽约从事新闻工作。作为迈阿密先驱报的执行主编,他主持了2000年大选重新计票,和古巴男孩埃连·冈萨雷斯回国的报道。
后来,他在波士顿环球报主持了对罗马天主教会性侵案的里程碑式调查,这个调查后来被改编成奥斯卡获奖影片《聚焦》。其中演员列夫·施赖伯饰演巴伦,邋遢而且脾气暴躁,但是他坚决否认自己真的是这样。
但是拥有伍德沃德与伯恩斯坦(两位报道水门事件的美国知名记者)的报纸太有吸引力了,让人难以拒绝,虽然2008年韦茅斯在寻找执行主编时找过巴伦,他没有同意。
他清楚,自己的工作将涉及一些报业的衰退。
2013年初,华盛顿邮报还算盈利,但已不再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样赚钱,那时候华盛顿邮报华盛顿的用户数量超过了其他任何一家报纸。
然而,邮报公司的财务状况却在不断恶化,旗下的考试准备和营利性大学业务Kaplan受到了新的联邦规则的挤压。
2008年至2013年期间,邮报多次裁员,慷慨的养老金计划加速了老员工的离职。新闻编辑室的人数从900人下降到580人。直到今天,邮报的员工还会开玩笑的说起,他们在周五下午的办公室欢送会上吃的所有蛋糕。
作为出版商,格雷厄姆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在数字项目上投入了数千万美元。在巴伦之前担任执行主编的马库斯·鲍伟利的领导下,数字和传统新闻编辑部被合并。2013年6月,《华盛顿邮报》设置了收费新闻墙。
但是邮报并没有接受其数字化优先战略的必然结果:积极的去寻找华盛顿以外的读者和订户。
“华盛顿邮报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拥有全球声誉,但商业模式却是本地化的,”前华盛顿邮报记者、执行主编史蒂夫·科尔说。他现在是《纽约客》的特约撰稿人。
2002年底,邮报决定将其在国际先驱论坛报50%的股份,出售给合作伙伴《纽约时报》。科尔组织了一个包括编辑和商业高管在内的工作组,规划邮报在国内外新闻生态系统中的位置。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华盛顿邮报应该投资,将其数字业务扩展到华盛顿之外。
但2003年初,在东海岸的一个度假胜地,当时的出版人格雷厄姆拒绝了这些建议,部分原因是这个战略不再强调对华盛顿的的报道。对于格雷厄姆来说,华盛顿邮报在当地的使命既是生意,也是身份的问题。1933年,格雷厄姆的祖父买下了破产的华盛顿邮报。
“我们不是全国性的报纸,”格雷厄姆在2000年的一篇文章中对《纽约客》说。“我们是一个地方的报纸,而这个地方恰好是美国的首都。”
为了华盛顿而华盛顿
2008年,韦茅斯接替她的叔叔成为出版人。她在2008年的一份员工备忘录中写道,为了应对印刷业不断下滑的盈利能力,华盛顿邮报将加倍努力,“为华盛顿人而写华盛顿”。
“我们继续在非常高的水平上运作,但我们的雄心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长期在邮报工作的前助理执行主编彼得·珀尔说。
“如果发生一场大火或一场大型飞机坠毁,过去的哲学是我们为什么不报道这些?”他补充道。“然后就变成了,好吧,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格雷厄姆和韦茅斯还是觉得长期前景并不辉煌。2010年,他们以1美元加承担负债的叫价卖掉了《新闻周刊》,韦茅斯不希望邮报走到同样的地步。在巴伦来到邮报的第一个春天,也就是2013年,邮报公司寻求出售这份报纸。
艾伦公司投资银行家南希·佩雷茨曼说,出售给贝佐斯的条件是,他要承诺投资华盛顿邮报。
“这是握手的基础,我把我的家族遗产托付给你,这也是凯想要的,”佩雷茨曼女士说,她指的是凯瑟琳·格雷厄姆,前邮报出版人,格雷厄姆先生的母亲。
2013年8月,贝佐斯买下了华盛顿邮报后,几乎马上就表示,华盛顿邮报将利用其地理位置和声誉,走向全国,甚至全球。
”他向我们提出的第一个实质性观点,“巴伦先生说,”就是我们专注于本地区的战略,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是关于华盛顿的,这在过去可能会奏效,但现在已经行不通了。”
这意味着新的投资。巴伦没有在第二年裁员,而是在第一年结束时开始招人。
“马丁的感觉是,他们想看到他们能出的最好的报纸,”阿尔贝托说。巴伦担任执行主编时,他是《迈阿密先驱报》的出版人。“从那时起,马蒂开始为新闻编辑部招聘新员工,而当时其他新闻编辑部都在裁员。”
巴伦和贝佐斯并不是朋友,巴伦通常只是参加贝佐斯与出版商瑞安每两周举行一次的会议。不过,2016年,在华盛顿举行的一场会议上,巴伦在台上采访贝佐斯时,双方明显表现出了某种亲密关系。巴伦沉默地嘟囔着,“在新闻业,采访公司老板被认为是高风险的行为”,贝索斯则兴高采烈。
贝佐斯在采访中解释说,互联网摧毁了媒体的传统商业模式,“但它确实带来了一份巨大的礼物,你必须最大化地利用这份新礼物,那就是它提供了几乎免费的全球分销。”
他补充说,通过这种方式,华盛顿邮报将从依赖相对较少的付费纸制订阅者,转变为说服更多订阅者购买更便宜的数字版订阅。
重塑媒体
巴伦执掌邮报,在执行这一战略方面所做的大部分工作,完全符合一个在70年代中期踏入专业新闻编辑室,并在周日之前不会离开的人的想法。邮报对于人们普遍了解右翼民粹主义、科技平台,当然还有特朗普政府及其中心人物,都是不可或缺的;2016年的特朗普大肆侮辱女性的录像带事件,还有今年佐治亚州州务卿和特朗普的通话录音,都是邮报的独家报道。
过去一周,邮报席卷了了乔治-波尔克奖,这是新闻界最负盛名的奖项之一,获奖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故事和系列报道,这些故事和报道几乎没有提到特朗普。像许多媒体机构一样,如何适应不那么有新闻的政府环境,对邮报来说还是个未知数。
有很多创新的地方,比如一个持续关注突发新闻的在线版块,一个专注于如何最好地将邮报新闻传递给读者的团队,以及一个报道电子游戏和电子竞技的版块。
去年,在针对系统性种族主义的广泛抗议浪潮中,华盛顿邮报的编辑部与其他许多编辑部一样,都出现了文化冲突。巴伦为报道种族问题的编辑和作家创造了新的职位,并任命了华盛顿邮报首位负责多元化和包容性的执行主编克里萨·汤普森,他是一名资深记者兼编辑。
“马丁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这是一个与其他执行编辑同等重要的高层领导角色,”汤普森说。
对报道多样性的关注,与商业对读者多样性的关注不无相同之处。例如,汤普森会有兴趣探究那些在订阅者中表现不佳,但在将普通读者转化为订阅者方面却表现出色的文章之间的区别。
“我们分析的是那些可能不属于权力范围关注之内的人吗,”她说,“但他们是黑人社区或西班牙裔社区可能感兴趣的人物吗?”
2014年1月,邮报启用了Morning Mix,这是一个由记者和编辑制作的栏目,他们通宵达旦地工作,以制作一些病毒传播的热门故事。正如它的第一任编辑弗雷德·巴巴什所说,它从聚合发展为“今天的第二天的故事”。哥伦比亚新闻评论去年称Morning Mix和其他类似的举措为,“可怕的点击诱饵机”,但是用了一种表扬的口气。
“你必须彻底改变报纸上一些陈旧的假设,”巴巴什说。
巴伦得出结论说,不那么传统的报纸,其任何缺点都被保持拥有传统报纸的能力所补偿。
“我一度像过去一样为新闻业的消逝而哀悼,”他说,“但我克服了这一点,并决定我们只需想办法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他认为自己很幸运,他说,“我能够避免这个行业在过去30年里所面临的最糟糕的方面。”
他补充道,“如果我抱怨的话,我会是一个相当暴躁的人(注,这句话是为了回应他否认自己脾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