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刊发了作者Lingling Wei的报道，称本来是全球最大的蚂蚁金服IPO被叫停幕后，有一个关键原因是北京方面对蚂蚁金服复杂的所有权结构，以及那些有望从此次全球最大IPO中获益最多的人，越来越感到不安。全文编译自华尔街日报，略有删节，无损原意。报道内容无法得到独立第三方证实，不代表网站意见。

去年年底，当中国叫停蚂蚁金服的IPO时，动机似乎很明确，担心蚂蚁金服正在给金融体系增加风险，并对创始人马云批评强化金融监管的行动感到愤怒。

华尔街日报根据十几位中国官员和政府顾问的说法报道称，还有另一个关键原因：北京方面对蚂蚁金服复杂的所有权结构越来越不安，以及那些有望从此次全球最大IPO中获益最多的人。

据了解调查情况的官员和政府顾问说，在这家金融科技巨头计划上市前几周，一项此前没有报道的中央政府调查发现，蚂蚁金服的IPO招股说明书掩盖了公司所有权的复杂性。在拥有该公司股权的层层不透明的投资工具背后，是一个关系良好的中国权力人物的小圈子，包括一些与政治家族有联系的人，这些人是对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及其核心圈子的潜在挑战。

这些人，连同马云和该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将从该公司估值超过3000亿美元的上市中，获取数十亿美元。

蚂蚁金服的一名发言人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蚂蚁金服的股权结构细节，在该集团的招股说明书和公开商业登记记录中得到了全面披露。

在调查之前，中国央行监管机构已经对蚂蚁金服的业务模式感到担忧，公司旗下支付宝的用户超过10亿，为蚂蚁金服提供了大量关于消费者消费习惯、借贷行为以及账单和贷款支付历史的数据，蚂蚁金服利用这些数据打造了一家金融服务巨头，向近5亿人发放了贷款，经营着中国最大的货币市场基金，并销售数十种其他金融产品。

但某种意义上说，蚂蚁金服并不需要遵守商业银行必须遵守的严格监管规定和资本金要求，在其从交易中获利，而国有银行提供了大部分资金，承担了大部分风险。

“一方面，你看到的是一群潜在聚敛巨额财富的个人，”一名知情人士表示。“另一方面，大部分风险都转移到了政府方面。”

在10月底的一次讲话中，马云严厉批评了监管机构出台的规定，他说这些规定没有必要，阻碍了技术创新。他激怒了高级金融官员，其中一些人当时也在场。

据知情人士透露，对国家监管权力的公开抨击，加上对蚂蚁公司所有权结构的调查——在马云演讲之前就已经开始，构成了中国国家领导人决定关闭蚂蚁公司上市，并迫使这家公司缩减贷款和其他类似银行的服务。

习近平先生同时发起了一场全面控制中国科技领域的运动，以防止像蚂蚁这样的大公司利用其规模和他们的消费者数据库从事反竞争行为。

这些举动表明，在科技创业者多年的宽松环境之外，中国政府对他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他们与当下的政治优先事项保持一致。

警钟

了解调查情况的人士表示，随着监管机构深入研究招股说明书的细节，蚂蚁金服的一些投资者及其持股结构引起了警觉。

其中一家是私募股权公司博裕资本有限公司(Boyu Capital)，部分由中国前领导人江泽民的孙子江志成创立。

另一个与姜建清有关系的利益相关者属于所谓的“上海派”，是由中共最高领导层前政治局常委贾庆林的女婿领导的一个组织。

知情人士说，其他被认为有问题的投资者还包括一家房地产开发商，这家开发商几年前曾从个人对个人(p2p)贷款计划中受益，但这一计划却导致数十名投资者在破产时失去了毕生积蓄。

马与受过哈佛教育的“太子党”(中国领导人的后代)江志成的关系，可以追溯到阿里巴巴集扩张的那些年。

2012年，又名艾尔文(Alvin)的江先生，帮助马云谈判了一项收购雅虎在阿里巴巴一半股份的交易。一个由他旗下的博宇、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以及国家开发银行和中信集团的私募股权子公司组成的投资者财团，为所需71亿美元提供了部分资金。

两年后阿里巴巴在纽交所上市时，该财团获得的阿里巴巴近5%的股份价值飙升。

博裕在2016年成为蚂蚁金服的早期投资者之，尽管这次是以一种更迂回的方式。它是香港设立的公司，这是一个潜在的棘手问题，当时中国的法规限制离岸或者大陆以外的公司控制支付服务所有权，而支付服务是蚂蚁业务的核心部分。

《华尔街日报》看到的商业记录显示，博裕首先在上海设立了一家子公司，并投资于一家上海的投资公司。随后投资了一家名为北京京管投资中心Beijing Jingguan Investment Center的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后者又购买了蚂蚁金服的股票。

2016年，共有16家投资者向蚂蚁金服提供了291亿元人民币(约合45亿美元)的资金，北京京管就是其中之一。该基金还加入了另一组基金，在2018年向蚂蚁金服投资了218亿元。根据蚂蚁金服的IPO文件，这两笔投资使北京京管持有蚂蚁金服近1%的股份，成为蚂蚁金服十大股东之一。招股说明书没有提到博宇与北京京管的合作。

另一个投资工具背后的股东是北京昭德投资集团(Beijing Zhaode investment Group)，该集团由贾庆林的女婿李伯潭先生控股。

在中国的商界和政界精英中，李最为人所知的是在2009年帮助创办了茅台俱乐部(Maotai Club)。这是一家私人俱乐部，位于北京紫禁城附近的一处历史宅邸内，直到近几年，太子党和他们的老主顾们都常去那里。

自2012年底上台以来，习近平先生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党内的腐败，以及成员们的奢华宴会和情妇后宫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普通中国人变成了愤青。像李先生的茅台会所举办的活动，被领导人视为对党的伤害。“你们这些人，要么把自己吃喝拉撒进坟墓，要么死在床单之间，”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在任期早些时候与高级官员的一次会议上说。

熟悉调查的人说，习近平先生对让蚂蚁上市向中国知名太子党输送巨大利润的金融股权兴趣不大。对这位领导人来说，这只会扩大收入差距，并损害他的减贫举措。

“红色资本家”

随着蚂蚁金服的规模不断扩大，为了抵御监管机构不断加大的压力，马云让国家养老基金、规模庞大的主权财富基金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中投公司），以及最大的保险公司等一系列政府坚定力量持有蚂蚁金服的股份。

知情人士表示，去年夏天，这些“战略投资者”帮助蚂蚁金服的上市申请顺利得到了不同级别的证券监管机构批准。这些投资者都准备从此次IPO获利。申请在一个月内就被批准了。

“杰克在政治上非常精明，”风险投资家加里·瑞斯切尔(Gary Rieschel)说。21世纪初，他曾帮助管理软银在亚洲的投资。“但如果他没有让他们都富起来，那也就没有意义了。”

多年来，凭借其积累的政治人脉，马云已成为“红色资本家”中最杰出的人物之一。“红色资本家”指的是与统治者有密切联系的商业精英。

例如，1949年建国后，党求助于富有的实业家荣毅仁，让这个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重新站起来。给商业巨头一些回旋余地和支持也对北京有利。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开始改革计划经济后不久，柳传志就从政府贷款创建了如今的联想集团，这是全球最大的个人电脑制造商。

现年56岁的马云1999年在经济活跃的浙江省省会杭州创办了阿里巴巴。软银的首席执行官孙正义在一年后与马先生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会面后，向阿里巴巴投资了2000万美元，“我可以闻出他的味道，我们是同一种动物。”

浙江创业的价值并没有被习先生忽视，他在2002年至2007年管理该省，并鼓励像阿里巴巴这样的公司扩张。

随心所欲

了解调查情况的人士表示，在蚂蚁金服股东中发现的一些支持者，突显出蚂蚁金服对互联网金融或金融科技随心所欲的态度。其中一位是房地产开发商王小兴，她从个人对个人(p2p)借贷公司筹集资金，监管机构说，这些公司把一些散户投资者的毕生积蓄都投入了高风险的融资项目。

过去几年，当这些贷款计划破产时，王小兴通过中国主要投资银行中金公司(CICC)设立的一只私募股权基金投资了蚂蚁金服。

马云的一些长期朋友也通过各种投资工具获得了蚂蚁的股份。他们包括一些中国最富有的人，如房地产大亨卢志强、网络游戏公司巨人互动董事长史玉柱和复星国际有限公司联合创始人郭广昌。

郭广昌的复星，以及其他几家用巨额贷款为海外收购狂潮融资的雄心勃勃的民营企业，几年前因债务负担过重而陷入困境。监管机构发起了一系列调查，限制了这些公司的借贷能力，动摇了中国的商业精英。

10月24日在北京的一个论坛，也就是马云在上海发表了批评言论的同一天，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潘功胜暗示了对蚂蚁所有者性质的担忧。

“一些非金融企业盲目扩张进入金融行业，”潘功胜在著名的北京大学主办的论坛上的演讲文字记录显示。

“它们的股权结构和组织结构复杂，甚至存在交叉持股、虚假注资、巨额抽资等突出问题，”他补充说。

接近央行的人士说，潘的言论直接针对的是马云的蚂蚁。

中国央行一位官员表示，“股权结构是我们需要监管蚂蚁金服这样的企业的原因之一。”

多年来，马云为中国经济带来的那种创新，与中国领导层将中国变成科技强国的目标是一致的。近年来，阿里巴巴还进军了人工智能和云计算领域，这两个领域都被认为是中国未来的关键。

2014年，中国官员中有一些人抱怨马云把阿里巴巴的上市地点搬到了纽约，但政治环境仍然令人鼓舞，中国官方放开人民币汇率、提振股市投资的举措就是明证。

2015年，情况发生了变化。随着中国经济放缓，依靠债务融资大涨的中国股市崩盘。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政策的钟摆已经向国营部门倾斜。

据熟悉蚂蚁金服的人士说，马云曾计划让蚂蚁金服在以科技为导向的上海科创市场和香港市场上市，以取悦高层领导。市场是在习近平先生的要求下开发的，目的是为科技公司建立一个可以与纳斯达克媲美的中国股票市场。

这一姿态无助于缓解官员们对这位亿万富翁计划的担忧。

蚂蚁金服现在将主要被重组为一家金融公司，接受适用于银行的那种资本金要求。更严格的规定意味着，该公司可能不得不筹集资金，以增强其资本基础，为大型国有银行或其他类型的政府控股实体购买股份打开了大门。现有股东的股份可能因此被稀释。

预计蚂蚁金服的主要股东、高级管理人员和董事也将接受金融监管机构的审查，后者将重点审查他们的资质和资金来源。

接近调查的官员表示，蚂蚁金服的重组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该公司能否重启IPO，目前不在政府高层议程的范围内，”其中一名官员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