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lan Zheng

近期，海外华人圈纷纷被澳洲奶茶店的打人事件刷屏，引起了各界的广泛关注。

此前，一名女留学生前往自己曾经工作过的一家奶茶店，希望讨回在试用期的薪水，却没想到遭到了老板的断然拒绝，更是之后被一名神秘的黑衣男子暴打。这一事件不仅引起了众怒，更令澳大利亚社会再次关注起了该国难以解决的薪水问题。

奶茶店门前上演“功夫片”，引发民众再度对欠薪问题关注

1月29日，在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市的一家名为“Fun Tea”的奶茶店内，爆发了一起华人冲突事件，随后打斗的视频在网上被放出。从视频中可以看出，一名曾在该奶茶店打工的女子与该奶茶店的老板爆发争吵，具体缘由为该女子曾在这家奶茶店工作，但因为没有通过试用期而老板拒绝支付其工资。在这段视频中，所有人都在讲普通话。

而在争吵越来越激烈的同时，突然有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了镜头中并用手殴打了这名女子。随后双方爆发了肢体冲突，黑衣男子再度一脚将前来讨薪的女子踢倒在地。不久后，这名打人男子被阿德莱德警方拘留，并被以袭击罪起诉。在被保释后，他将于5月7日出席阿德莱德地方法庭。有人指出，这名黑衣男子与店主是朋友，曾在事发前带着家人来到这家奶茶店，店主还免费送了他们饮料和甜点。

据悉，讨薪女子是一名二十岁的留学生，在事发后被送到了阿德莱德皇家医院。然而在2月4日，该女子的行为却引发了连锁反应，数十人出现在了奶茶店门外集会，声援这名女子并指控这间奶茶店少付工资。两名留学生声称他们已经在Fun Tea工作了将近半年，但时薪却只有10到12澳元，甚至不足澳大利亚最低工资的一半。

尽管这家Fun Tea事后在店门口贴上告示，表示打人者与此店无关，试图与暴力事件撇清关系，但人们对此普遍并不相信。在网络上该新闻的底下的评论，基本都是清一色地指责店家的行为不当，很多人表示将抵制这家奶茶店。而其谷歌评分也在近期骤降到了接近1分的状态。

在这段视频引发华人社区众怒后，澳大利亚各界媒体也对此事充满了关注。SA教育行动网络的组织者汤姆·吉尔克里斯特表示：“有研究证明，在澳大利亚，每五个人就有一个人被少付薪水。而对于弱势群体（例如留学生）来说，这样的数字将会更高。”日前，澳大利亚公平公作调查专员已经介入调查，并将收集更多遇到薪水问题的员工们的声音。

澳洲欠薪问题持续已久：外国人和留学生被压榨最甚

吉尔克里斯特并未夸大其词，因为欠薪一直是澳大利亚普遍存在的问题。2019年，毕马威曾发表一份报告，指出澳大利亚每年少发的工资数额超过了惊人的13.5亿澳元。而受影响的劳动力人口估计高达13%，大约超过100万人。

而在其中，外来劳工以及留学生极容易受到伤害。通常，非本地居民都需要这份工作来维持自己的生计以及在澳大利亚的合法居留权，因此在维权方面通常显得极为谨慎。澳大利亚移民劳工中心主任马修·昆克尔这样评价道：“外籍人士向自己的老板投诉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他们决定了你在澳洲的居留。一般来说，人们就这么忍过去了。”

昆克尔同时指出，最容易发生欠薪事件的是农场，咖啡馆或是零售行业。不过近期，工厂，建筑工人，电信工人都有报告过自己没有得到合法权益的情况。而酒店业也出现不少欠薪丑闻，随着酒店业工会在2017年的调查发现该行业有四分之三的员工曾投诉过一次或多次遇到欠薪问题，标志着薪水问题在澳大利亚的魔爪越深越广。

而这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企业。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7-11便利店欠薪丑闻。自2009年起，澳大利亚公平工作申诉专员就开始对7-11便利店展开多次突击检查，并发现了大量违规事件。其中，有大批7-11便利店的加盟商故意伪造记录，以便掩盖工资发放不足的事实。而不少被剥削的员工都是留学生以及非本地居民。

随着丑闻逐渐扩大以及各种被剥削员工站出来发声，澳大利亚7-11在2016年最终顶不住压力，公开承认了其应对过去的违规行为负责。随后，7-11安排了赔偿事宜。最后，澳大利亚7-11支付了大约1.73亿澳元的巨额工资欠款，之后由于公平工作对其提出了11项诉讼，更是向法院缴纳了超过180万澳元的罚款

而华人企业也不例外。例如，著名中餐厅鼎泰丰在墨尔本的世界广场店在2018年被指控严重违反了澳大利亚的《公平工作法》，面临数百万澳元的罚款。据公平工作申诉专员表示，工作人员被系统性地少付了数千澳元，被拒绝放假，工时表也有问题。一套记录显示了工作人员的确切进出工作场所的时间以及其“工资时薪”。但有另一套伪造版本则显示工作人员获得了奖金，且没有进行加班。

鼎泰丰还被指控要求员工每两周工作100个小时，且不付加班费。工作人员每个月无法得到至少八天的休假，且一些员工也收到的是现金支付的工资。公平工作申诉专员表示，在调查开始的几周内，鼎泰丰最终停止了现金付工资的行为。监管机构表示，悉尼的一名出事在四年内被少付了约五万多澳元，而在八个月中，有16名厨师，服务员和其他员工被少付了10万澳元的工资。

知名咖啡厅“85度咖啡厅”也曾被指控过少付工资的行为。据称，2016年7月到2017年6月不到十二个月的时间里，八名台湾学生被少付了42万澳元的薪水。监管机构表示，这些雇员是来自台北市科技大学的学生，在实习安排下以工作-度假签证前往澳大利亚，随后被安置在了悉尼的85度蛋糕工坊以及餐厅。监管机构表示这些人英语说的很少，也可能是导致被剥削的原因之一。

这其中，有四名学生被安排在圣彼得斯的蛋糕工坊进行蛋糕制作与清洁；两个人在赫斯特威尔的面包工坊准备及包装面包产品；还有两名学生在85度的咖啡厅工作。据称，这些雇员每周要工作60到70个小时，然而每名雇员的工资缺少了大概五万澳元。公平工作申诉专员表示相关企业将面临最高54000澳元的罚款。

而对于找零工的留学生来说，薪水问题则更为棘手。例如，卧龙岗大学毕业生阮女士在完成了公共关系的学位后，曾在一家当地的泰国餐厅当了两年服务生。阮女士表示，当地餐厅一种很普遍的做法是首先承诺很不错的每小时工资数，数量基本与付奖金的薪水相当。

但随后在经历了一段时间工作后，餐厅方面会要求员工开始提早上班并加班。且不支付加班费。阮女士表示，餐厅管理者会经常在背后说坏话，给餐厅员工们施加压力，让他们有种互相竞争的感觉：“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每次我在餐厅工作的时候，我的压力都感到很大。”

另一名卧龙岗大学的印度留学生卡兰·安加迪则表示，在他曾经任职的一些职位上，他作为国际学生的薪水远低于澳大利亚本地人的薪水。安加迪曾在餐厅担任过厨师与服务员，他表示在这里印度学生的时薪大概是10到13澳元，但招聘网站上普遍将这些工作的工资定位大约26澳元。安加迪提到，在同一家餐厅工作的澳大利亚本地员工普遍能得到合理的薪水，因为他们更懂得如何向当局投诉。

安加迪说，国际学生普遍不敢过多抱怨，因为国际学生一般很难找到工作，且质疑工资很容易导致他们被解雇：“尤其是现在疫情爆发了，工作变得更难找，所以人们变得更加不敢维权。”印裔澳洲人文化协会代表纳维·米塔尔表示，剥削留学生的现象其实已经发生了许多年，但随着疫情爆发，更多企业开始变得不愿意按数额支付工资。

面对欠薪问题，澳大利亚政府如何解决？

时至今日，澳大利亚的欠薪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且非本地人士依然极容易受损失。近期，麦凯尔研究所揭露了新南威尔士州北部的蓝莓农场欠薪事件。在克夫斯海岸的蓝莓农场吸引了一大批年轻背包客前来担任“打工度假者”，但结果背包客们却发现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打工度假者”项目是此前澳大利亚政府推出的项目，被称为是一种“文化交流倡议”，允许外来人口来到澳大利亚进行短期工作。

一名来自英国的背包客杰西卡指出，蓝莓农场曾承诺每周1000澳元的工资，结果到了以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在6月一个星期的工资仅为143澳元，相当于每小时不到8澳元，且还要忍受差劲的住宿以及管理者粗暴的态度。来自日本的Makato也指出，许多工作者甚至一点报酬都没拿到，承包商就直接消失了。

2019年，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承诺将会把拖欠工资定位刑事犯罪。2020年，联邦劳资关系部长克里斯蒂安·波特发表了一份讨论文件，其中便包括要求出现欠薪现象的企业“主动曝光自己”，并对严重的欠薪行为进行刑事处罚，该文件还探讨了禁止曾出现欠薪行为的管理者加入董事会或经营企业，加强公平工作监察专员的权力，已经引入小额索赔程序以追回未付工资。

然而，这份文件却这遭到了不少人的抵触，首先便是商业团体的反对，认为这些提议会成为就业障碍。澳洲工业集团首席执行官英尼斯·威洛克斯表示：“小型企业会担心少付工资会造成刑事责任，这会令他们在之后招聘人员时更为小心，入职难度也就会变大。”

澳大利亚餐饮业协会首席执行官威斯·兰伯特表示，欠薪是毫无容许余地的，但他希望劳资关系界的所有部门能够互相合作，以减轻企业主走向合规的负担。兰伯特认为，奖金安排的复杂性以及对企业主的教育缺乏，是导致少付薪水的主要原因：“简化奖金制度存在着强大的公共政策论据。雇主与雇员将会更好理解何时工资能够发放，以及发放的具体数量究竟是多少。”

而工会方面普遍也对该文件不满。澳洲工会联会萨莉·麦克玛纳斯表示：“欠薪问题之所以成为澳大利亚的一个重大危机，就是因为目前工会无法进行抽查，法律制度也过于繁杂，非常不利于员工维权。讨论文件并未解决欠薪的根本原因，也不允许工会进行抽查。这将会令原本更强大的各州系统无法运作，且会向试图维权的劳工们榨取法院出庭费用。”

同时，某些州也在自行实施自己的相关法律。例如，维多利亚州也在2020年将拖欠工资定位刑事犯罪，克扣工资的雇主个人最高将被罚款大约20万澳元，公司则是大约100万澳元，且雇主最高判10年监禁。维多利亚州薪资监察局将被授予权力对此类型事件执法，并可以进入办公场所获取信息与证据。

这项法规将在2021年年中生效，同时遭到了许多雇主团体的担忧，表示维多利亚州的法律可能会与波特此前的文件内容重复，造成双重惩罚。许多人也担心刑事指控要包含的很高的举证责任，将会令许多讨薪者望而却步。而最终澳大利亚欠薪问题的解决如何，还需等待日后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