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egan茗君
1月27日，当美股游戏驿站（GameStop）等“神股”股价飙升时，当WallStreetBets论坛用户带领下的散户多头与华尔街空头大战正酣时，当媒体和金融专家们大呼散户太疯狂、投资风险太高时，署名为Hungry_Freaks_Daddy的网友在WallStreetBets论坛上发表了这篇帖子：
你在试图吓我卖掉股票。没用的，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我从小家里就很穷，在镇上的贫民窟长大。我记得父母多年以来为了钱而挣扎，破车、破衣服。我从未拥有过任何电子游戏机，不是因为我父母不同意，而是他们没钱买。拉面是家里的主食，直到今天我仍在吃。
我这辈子几乎都在破产，我从没有一次性拥有超过9000块现金。我是逛旧货店的专家。自从18岁开始工作以来，我每周在一些破工作上做50、60、70、80甚至90个小时。我从没偷过东西，我的父母教我成为一个诚实的人、一个好人、一个勤奋工作的人，这就是我。
我一直在挣扎，一直债务问题缠身，在我的整个成年生活中，我都过着月光生活。
如果你认为在游戏驿站损失几百块钱就会吓我在周五之前卖掉股票，你完全错了。
如果你的银行账户中只有1000块钱，100和10块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多少次到过这个境地？你知道我完全破产时做什么吗？我不过耸耸肩，玩点电子游戏或听听音乐，等下一次发薪。然后下一次我还会这样。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一夜暴富，我没有足够的本钱来一夜暴富。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要成为这一刻、这个运动的一部分。我永远不会卖我的股票，永远。这一刻我甚至不在乎钱。如果钱没了对我来说也没差，我明天、后天、下周、下个月、明年还得去工作。
你说的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改变不了我的立场。我乐意用我的钱冒险，我一点也不害怕或担心。你可能是个金融专家，但我是生存大师。
我不会卖。
Hungry_Freaks_Daddy的帖子马上成为了论坛的热门贴，他说出了很多论坛散户们的心声：哪怕不是为了钱，我也要和华尔街一战高下。
众多WallStreetBets上自称为“自闭症”（autist）的用户在帖子下向楼主致敬：
“我完全理解你。当你必须搬40次家才能活下去，当你40次除了玩具模型和稿子一无所有，你根本不会在乎1000块、5000块……如果你觉得这些反派能让我害怕，哈哈，你不知道我到过什么境地。”
“对冲基金们从不去超市买拉面，他们直接去日本吃，他们不想掉价来吃我们的拉面。金融巴士底狱的门已经打开，他们知道。”
“我记得我小时候得吃谷物泡水，因为我妈妈买不起牛奶。去他的对冲基金，这是给我们的机会。”
Hungry_Freaks_Daddy的故事不是唯一，在WallStreetBets上你可以找到不少这样的倾诉，有的描述曾经金融危机对自己家庭的打击，有的表达要“惩罚”华尔街的决心。
从故事和评论中，似乎可以描摹出这些投资者们大致的画像：他们是这场散户“暴打”空头戏剧化情节中的热血主角，也是面对现实的无力者，更是在资本市场食物链底端奋起一搏的反击者。
在这篇文章，我们想透过近期游戏驿站风波的喧嚣去聊一聊：以WallStreetBets网友们为代表的散户们到底是怎样的状态？他们的力量为何能聚集成今天“暴打”机构的情形？散户投资者的狂热行为，对美股的未来会有更多的影响吗？
零基础“上车”的年轻人们
2012年，杰米·罗戈津斯基（Jaime Rogozinski）在Reddit上创建了子论坛WallStreetBets，中文直译名为“华尔街赌注”。
罗戈津斯基当时刚30岁出头，在华盛顿从事IT咨询。他厌倦了美股市场上主流的价值投资和被动投资策略，也厌倦了分析师们对股票基本面的分析。他建立WallStreetBets的初衷，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讨论一些更激进的投资策略。
从成立之初开始，WallStreetBets就是一个氛围坦诚且充满自嘲的论坛。
“其它很多讨论交易的地方都自命不凡，但在WallStreetBets上你可以听到两种声音：‘’看看我赚的钱！’和‘看看我亏了多少钱’，这让人耳目一新。” 罗戈津斯基说。
WallStreetBets论坛的订阅人数在2015年的首次突破了一万人，随后几年论坛粉丝稳步上升，直到2019和2020两年为这个论坛带来了两次巨大的转机。
2019年，以富达基金和嘉信理财为首的一些经济交易平台开始免交易佣金，交易门槛的下降马上吸引了大量散户投资者的兴趣。
“大量的人聚集了起来，在牌桌边找到了位置，这些位置以前只有受到邀请才能坐，” 罗戈津斯基说，“你再也不能忽略他们。”
2019年，WallStreetBets的订阅者首次突破了50万，而2020年的情况更加助力了散户投资者的大量集结：
疫情“宅家”让人们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美联储“放水”和发放补助让人们手里有了更多闲钱、利率下降使得借贷成本变低、交易佣金也在普遍下降……这些利好因素都进一步地吸引散户进入股市，WallStreetBets订阅人数在这一年又翻了超一倍。
除了上述利好散户入场的因素，备受瞩目的线上投资平台Robinhood也被认为是推动散户入场的一大助力，它尤其吸引了大量没有投资基础的年轻人入场进行高风险投资。
Robinhood的中文直译是罗宾汉，传说故事中劫富济贫的英雄。Robinhood交易平台的理念也正在“劫富济贫”：零佣金和操作便捷的投资交易，让金融投资对普通人来说不再高高在上，每个散户都可以分享到原本属于华尔街的“一杯羹”。
在Robinhood上，投资者可以买到少于一手的股票，平台也不设投资本金的限制，这些都吸引着本金少的年轻投资者。
更具风险的是Robinhood对期权等高风险金融产品的投资限制较少，没有投资基础的人也可以尝试投资复杂的金融产品。APP的游戏化界面同样也是吸引大量年轻人的一大原因。
2020年．Robinhood的用户数增长了约300万。数据显示，Robinhood的用户更偏好于炒一些冷门、高风险的股票，如一些濒临破产的公司股票，或疫情期间的航空股等。
而这些通过便捷化交易平台迅速“上车”却没有投资知识的年轻人，就涌入了各类社交媒体进行“补课”和讨论，其中最热门的论坛就是WallStreetBets。
在WallStreetBets上，网友们最爱用到的表情是“火箭”，表示预测股票会大涨。他们很少严肃地讨论股票的基本面，而是用刷火箭等表情来烘托热烈的情绪氛围，然后集结去炒热一些股票。
然而让这些没有投资经验的年轻人冒然去进行激进投资必然有其危险性。
只活一次，放手一搏
2020年6月，Robinhood用户亚历山大·基恩斯（Alexander Kearns）因看到账户上显示负73万美元的余额而自杀，年仅20岁。
基恩斯生前曾在Robinhood上进行期权交易。他在自杀前留给家人的便签中写道，他不清楚为何自己为何欠下这么多钱。基恩斯的家人认为是Robinhood账户计算余额方式有误，而基恩斯因为缺乏对期权交易的了解所以误认为自己欠下了巨债。
“我买卖的看跌期权应该被取消了，但事后想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基恩斯在遗言中写道。
在WallStreetBets上也同样有很多像基恩斯一样不懂自己交易的资产有多少风险的年轻人。
“YOLO”是WallStreetBets上的热门话题，全称为“You Only Live Once”：你仅活一次，不如放手一搏。在论坛上，你能看到许多用户把自己大部分积蓄YOLO进某只股票或金融衍生品的“热血”故事。
“今年我没有花35000美元去还学生贷款，而是把钱全部YOLO进了游戏驿站。现在我可以还清剩下的6万美元贷款了，但你猜猜我会干什么……我仍然不会卖这支股票，除非它涨到了月球。” 用户PosnerRocks在1月27日发帖说。像这样把自己学生贷款YOLO的故事还有很多。拜登上台之后，很多用户也在热情地讨论着拜登对学生贷款的免除或宽松计划。
围绕游戏驿站等“神股”的斗争还未结束，WallStreetBets上喜欢自称“自闭症”（autist）和智障（retard）的热血网友们的故事也还在跌宕起伏。
随着近日游戏驿站的暴涨，许多网友晒出了他的故事和对论坛的感谢：有人赚到了给家人或宠物治病、拯救生命的钱，也有人说要把自己赚到的钱捐给社区，帮助无家可归的人。很多用户将最早唱多游戏驿站，已在该股上赚到一千多万美元的“神人”DFV奉为新时代的“罗宾汉”。
然而股票大涨的狂喜并不能完全掩盖背后高风险的阴霾。华尔街机构的运作以及监管部门的下场都给这场散户与机构的战役加入了不确定的因素。一旦股价的走势未能如这些狂热的散户们所愿，那么又会有多少“韭菜”被裹挟和收割？
而股民们在社交媒体上讨论投资，进而形成推动股价的巨大力量又是否算作市场操纵行为，从合规角度来说如何对此界定，仍然也是市场面临的一大未知和风险。
“战役”还会打下去吗？
美股的开年大戏让太多吃瓜观众惊讶：在人们传统的印象里，美股市场相对成熟、散户比例小，很少看到大规模散户的狂热行为。
然而，如前文所提到的，交易零佣金化以及疫情带来生活与经济状态的改变都促使过去一年大量散户入场，散户交易比例不断提升。据瑞银研究，散户交易量已达到美股市场总交易量的20%，为2010年的2倍。
那么在这样的市场变动和散户“崛起”的趋势下，这次游戏驿站风波以及散户行为会对美股的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目前舆论仍然众说纷纭，有言论认为互联网推动下的散户“非理性”集结及股市的“赌场化”将可能对美股造成严重的打击；也有言论认为虽然散户交易的比例在升高，但相比很多市场来说，美股散户占比仍然很小，散户行为并不能影响市场大势。
两位美股投资者与财经话题关注者也和我们分享了他们不一样的观点。
微博旅行博主咪游记（油管：加州咪好生活CatDatou）在疫情期间开始有了更多闲暇时间研究股市，并通过机缘巧合接触到了WallStreetBets论坛。然而，曾经投资过游戏驿站股票的他也表示现在已经“跟不上趟”了。
在咪游记的印象中，WallStreetBets论坛的用户状态可以称得上“疯狂”：“有种像宗教的感觉，那些刷屏都是一种洗脑”。其中有不少人将大部分收入用以投资，也有不少人已经赔得很惨，但整体来看，大量散户源源不断的资金投入汇聚而成的体量仍然很大。
关于游戏驿站风波对于美股的潜在影响，咪游记认为可能会“非常糟糕”：现在散户爆炒的一些“神股”比起2000年左右引发市场崩盘的“毛票（指股价不足1美元的股票）”还疯，最差的结果，甚至可能间接导致牛市的结束。
咪游记认为，目前监管的介入使得一些被WallStreetBets散户们青睐的股票未来的走向并不明朗，他不会轻易投资这些股票，但仍然会继续关注WallStreetBets相关的动向，毕竟从游戏驿站等股票的波动事件来看，这种大规模散户的资金流入仍不可避免地会对市场上其他投资者产生影响，因此继续关注资金的流向将是非常必要的。
微博财经博主家哥的小黑屋则对游戏驿站风波可能产生的影响持有更谨慎的观点。
他认为，近期游戏驿站风波的爆发原因主要有客观和主观两方面：客观上，机构主导的美股市场天然会将散户挤压到特殊的板块，例如游戏驿站这样的小市值股，而如今线上交易平台也赋予了散户更多样化的投资工具（如期权），使得散户投资者能够更方便地使用一些高风险的投资策略。疫情以来的财政放水与政府补助也帮助散户积累了更多资金体量，在局部形成了对抗机构的资金优势。
主观上，很多散户目前对于金融机构存在一定的不信任感甚至反感，尤其是当一些机构表达出对散户的不屑后，更激发了投资者们的情绪反应，而这种情绪上的反感或立场的天然敌对也可能和目前的美国政治生态有一定关系。
至于本次事件对于美股的影响，他认为因为散户总体的资金体量仍然相对较小，散户的行为不会对市场大趋势造成影响，但不排除未来会出现更多点状化的局部“冲突”。与此同时，金融机构也会因本次事件的教训而调整自己的风控策略，导致散户未来的成功率可能下降。
家哥的小黑屋建议，普通投资者们不要“入戏太深”，游戏驿站股价在散户推动下的飙升现象并不一定会在更多股票上重演，并且目前监管机构的介入也可能导致事态的更多不确定性，因此普通投资者最好不要轻易尝试这种高风险的投资策略。
参考资料：
https://www.wsj.com/articles/wallstreetbets-founder-reckons-with-legacy-amid-memes-loss-porn-and-online-threats-11611829800?mod=markets_lead_pos3
https://subredditstats.com/r/wallstreetbets
https://www.businessofapps.com/data/robinhood-statistics/
https://www.wsj.com/articles/the-day-trading-barbarians-at-the-gate-wont-sack-wall-street-11611660505?mod=markets_lead_pos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