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George Packer
MAGA成员——包括川普本人——妄图垄断爱国主义,所以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予以强力反击。这是揭露MAGA自私、卑劣的本质,揭露其与真正的爱国主义背道而驰的绝好机会。
——克里斯·德卢齐奥
【前言】
《信息正义》已经译介了《大西洋月刊》11月刊“纪念美国建国250周年”重磅特辑中的两篇文章。一篇为美国知名保守派公共知识分子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的文章《起来!—— 美国亟需一场大规模社会运动,拯救美国脱离独C》(The Rising:The country needs a mass social movement — now — to save itself from autocracy)。一篇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和记者安妮·阿普尔鲍姆(Anne Applebaum)的文章《民主灯塔默然熄灭》(The Beacon of Democracy Goes Dark)。
【延伸阅读】
起来!拯救美国脱离独C | 大西洋月刊重磅特辑 呼吁民众继续革命
民主灯塔黯然熄灭【大西洋月刊重磅特辑】请前往以下链接阅读:
https://caus.com/all-articles/xxzy/422471/
今天这篇《美国需要爱国主义》(America needs Patriotism)也是这期重磅特辑的其中一篇。作者乔治·帕克(George Packer)是美国最知名的政治与社会观察作家之一,他以对美国政治、外交、战争、民主危机的深度报道和历史性叙事闻名,在担任《大西洋月刊》特约撰稿人之前,曾任《纽约客》长期撰稿人。其作品《解体:新美国的内在历史》(The Unwinding: An Inner History of the New America,2013)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帕克擅长把报道、历史和政治理论交织,文风沉稳犀利,带有强烈的国家自省意识,被视为当代最重要的“美国理念”阐释者之一。
在《美国需要爱国主义》这篇文章中,乔治·帕克探讨了美国在建国 250 周年之际正面临的核心危机:爱国主义的意义被撕裂、被误读、被武器化。
川普时代使许多人对美国感到羞耻,真正的爱国者感觉就像是“被迫旁听亲人因骇人罪行受审”,“每一天都感到更深的羞耻”,但依然无法完全放弃对国家本质良知的信念。
JD万斯等美国右翼试图以“血与土”重新定义美国身份,以祖先、本土、埋葬地决定“谁才是真正的美国人”,从民主理念中剔除美国身份,为威权主义开路。
历史上,美国这种排外民族主义的所谓爱国主义曾反复出现,从“一无所知党”、三K党到1924年移民限额,再到今日的MAGA。以“人人平等、自治权、个人机会”为基础而形成的美国理念,在世界威权主义回潮下,岌岌可危。
当总统凌驾于法律之上、国会腐败、政府排斥异己,美国人自然陷入自我厌恶。而作者表示,他仍相信美国的良知尚存,拒绝把美国等同于某个党或总统,渴望保持惠特曼式信念:美国与民主密不可分。
真正的爱国主义是:在同胞愚昧之时仍与他们共同捍卫民主,争取国家自我救赎。
帕克指出:美国必须恢复一种基于平等、自治、公民实践的“民主型爱国主义”,这是抵抗威权、保持国家良知的唯一道路。
明年——2026年7月4日——才是美国建国250周年,《大西洋月刊》选择提前一年推出这个特辑,目的不仅是纪念,更是反思与号召。特辑分为五个章节,《反抗》(Defiance)、《冲突》(Conflict)、《独立》(Independence)、《记忆》(Memory)和《危机》(Crisis),对革命时代以来美国奋斗的理想、悖论与未来进行了深刻回顾,回望1776所启发的自由、公民、平等主义理念,直视当下美国民主制度所面临的裂隙与挑战,呼吁美国社会继续完成“未完成的革命”。

《大西洋月刊》2025年11月刊“纪念美国独立革命250周年特辑”封面。
《美国需要爱国主义》是第五章《危机》中的一篇。


原文刊载于《大西洋月刊》2025年11月刊。原题为《美国的爱国主义》。文章链接:
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25/11/american-patriotism-democracy-culture/684337/
[美国建国二百五十周年]
我仍愿相信美国的良知
惟有人民相信,美国方能成功
本文为非营利调查新闻编辑室“Information Justice(信息正义)”编译作品。已开通快捷转载,欢迎转载、分享、转发。
文:George Packer
译:Brandi
编:新约客
美国的爱国主义
1
川普治下的美国,所有爱这个国家的人,都好像被迫旁听亲人因骇人罪行受审。
令人毛骨悚然的证词不断堆叠,你每一天都感到更深的羞耻,怀疑自己为什么还在乎这个人。
难道不该认清,自己爱的人已十恶不赦吗?
然而你依然坚持到场,对其微笑,挥手,期盼出现减轻罪责的证据——试图相信自己的国家在本质上还有良知。
2
如同对亲人的眷恋,爱国主义也千姿百态,且错综复杂。
它可以是无条件、不加质疑的,也可能随国家道德品格的升降而动摇——甚至消亡。
它可能源于家、祖先葬地、风景、血脉、共同历史、种族或宗教认同、观点相同的群体,或某种思想体系。
上世纪三十年代,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注]访问美国时,发现美国式的爱国主义与受传统束缚、讲究等级的欧洲爱国主义不同——
在美国,一种“本能、无私、难以名状的情感”将“人的情感与故土”紧密相连。
在这片年轻的共和国土地上,托克维尔发现了一种“反思型爱国主义”——与其说是激情,不如说是理性的公民追求:
它与知识的传播同步诞生,
由法律培育滋养,
在公民权利的实践中成长,
最终与公民的个人利益融为一体。
[注]Alexis de Tocqueville,法国思想家、政治哲学家、历史学家、外交官,以《论美国的民主》和《旧制度与大革命》等著作闻名。
3
对托克维尔而言,这种民主型爱国主义根植于对平等,不可剥夺之权利,及统治者需被统治者首肯的信念——实质上正是《独立宣言》的理念。
但普世信条不能仅停留在抽象层面。
要让它具有实质意义——并得以存续——必须依靠被统治者以公民身份积极参与。
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的宗旨,正是提醒美国人民:如果爱国者不如此为之努力,自治政体便难以维系。
以祖先血统定义国家认同的话,爱国主义仅意味着效忠。
但林肯吊念的联邦阵亡将士之血与墓园之土,承载着更宏大的意义:全人类的自由与平等。
爱国主义是美国人对那些原则的挚爱,及通过自治去守护的信念。
4
1857年“德雷德·斯科特案”(Dred Scott)[注1]裁决后,斯蒂芬·道格拉斯(Stephen A. Douglas)[注2]试图将“人人生而平等”局限于某一血统 ——最初的英国殖民者及其后裔。

[注1]Dred Scott是密苏里州的一名奴隶。1833年至1843年期间,他在伊利诺伊州(自由州)和路易斯安那州(州北部禁贩奴)居住。斯科特后来回到密苏里州,向联邦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获得自由,声称在自由州居住使他成为自由人。法院7:2判斯科特败诉,称“祖先被输入[美国]、卖为奴隶的黑人”,无论被奴役还是自由人,都不能成为美国公民,因此没有资格在联邦法院提起诉讼。

[注2]Stephen A. Douglas是美国政治家、律师,主张每个领地应有权自主决定是否允许在其境内实行奴隶制。他在1860年大选中败给林肯。
他的美国主义不仅排斥奴隶,更将外国人拒之门外。
在1858年伊利诺伊州参议员竞选中,林肯嘲讽道格拉斯玷污《独立宣言》,排斥一半的国民——来自异国的移民,他们与美国的联结不是基于血脉。
林肯称:
他们有权宣称自己就如《独立宣言》作者的骨中骨,肉中肉,也确实如此。
这份宣言以其精神纽带,将爱国者与爱自由者的心联系起来,
只要世人心中尚存对自由的热爱,这纽带就永远维系。
爱国主义的枯萎干尸
5
《独立宣言》的字句塑造了林肯的爱国情怀,成为其政治理念的依据。
他如此赞扬杰斐逊:
在一个民族为争取国家独立而斗争的压力下,仍能保持冷静和远见,
并有能力将抽象的真理——适用于全人类、全时空的真理——注入一个极具革命性的宣言中。
他将这个真理铭刻下来,使之从今开始,直至未来岁月,
都是对企图复辟的专制者和压迫者的谴责和障碍。
这一真理是林肯废除奴隶制并赢得内战的根基。
6
美国建国以来,对于爱国主义是源于民主理想主义还是美国传统,一直有激烈的争议。
争论中人们并不总按左右站队。
直到二十世纪中期,民主党都长期持经济民粹主义与白人至上立场,
而里根总统——上世纪最重要的保守派人物——则对国父的公民理念信奉不渝。
7
《独立宣言》发表近250年后,我们又陷入一场关于何为美国人的争论。
这场争论尤其令人沮丧,因为双方似乎都无法凝聚基于积极公民意识的爱国主义。
盖洛普定期调查美国人对国家的自豪感。过去二十五年间,共和党人回答很稳定,90%答“极其”或“非常”自豪。
同期,民主党的回答则从80%多跌至30%多,通常在民主党总统执政时上升、共和党执政时下降——今年川普重回白宫,跌幅尤为剧烈。
六月数据显示民主党自豪感仅为36%,共和党高达92%,创下盖洛普2001年开始此项调查以来的最大党派差距。
共和党人始终保持高度爱国热情,即便他们的党正在掏空美国民主制度,即使他们的领袖在与君主制眉来眼去,仿佛他们对国家的爱与立国原则毫无关系。
民主党人则难以对国家产生自豪感,除非是本党执政,推行他们心仪的政策,好像他们爱国只限于政治立场。
8
托克维尔描述的这两种爱国主义都曾将美国人引向死胡同。
在川普时代,出于本能的爱国热情导致对威权主义包容接受,而反思型的爱国主义则滋生怀疑、疏离感与消极的公民意识。
这两种爱国主义都无法培育出——林肯、惠特曼、杜威、马丁·路德·金等信奉民主的美国人认为的——维系一个自由国家不可或缺的公民。
9
美国式爱国主义如易燃物,永远无法沉淀为静谧谦和的爱国情怀。
它在“所有人都被欢迎”与“当心有狗”之间剧烈摇摆。
如果把平等、自由、自治的普世原则抽离出去,它便化作凶恶的咆哮。
共和党已抛弃里根“山巅之城”的理念,转而拥抱旧的欧洲君主制与新独C——普京的俄罗斯、奥尔班的匈牙利——所奉行的血与土民族主义。
去年大选前夕,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集会上,川普首席意识形态顾问斯蒂芬·米勒用几个或许是借鉴了德文口号Ausländer raus!(“外国人滚出去”)的字表达某种理念:
“美国只属于美国人!”
虽然“属于”的具体含义不明确,但那句话里的关键是“只”这个限定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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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川普治下的美国,其本质特征在于区分谁属于这里,谁不属于。
排除异己是其核心。
川普重新掌权后表明,有公民身份也不够,要由他及其亲信决定谁才是真正的美国人,
如果他们不喜欢你的出身或观点,便会剥夺宪法赋予你的权利,将你驱逐出境。
副总统J·D·万斯成为宣扬美国身份认同的首席代言人,其理念与被林肯批驳的道格拉斯论调如出一辙。
七月,万斯为保守派克莱蒙特研究所(Claremont Institute)发表演讲时,试图尽可能苛刻地“重新定义美国公民身份”。
在他看来,美国人身份不应基于建国的信条。
“如果仅凭认同《独立宣言》等原则去定义美国人”,那会让万斯无法接受——他想排除的人会获得资格,他想留下的人会被拒之门外。
(万斯的逻辑是:)全球几十亿信仰民主的人将突然获得移民资格,而那些百分百的美国人——骄傲男孩(Proud Boys)、誓言守护者(Oath Keepers)及极端白人至上主义者 ——将被排挤,即便其祖先曾参加南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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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事实上,美国的建国信条从未要把全世界信奉人人平等的人都接来成为公民候选人。
抛开其荒谬逻辑不谈,万斯的真实意图是将民主从国家认同中去除,为伴随血与土民族主义的威权主义开路。
他以祖先埋葬地定义美国身份——2024年他首次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这个观点,当时他提及肯塔基州东部埋葬万斯家族五代人的墓园。
12
万斯妻子的父母来自印度,所以他必须让某些移民成为例外——前提是通过感恩测试。
在他看来,纽约市长民主党候选人佐兰·曼达尼(Zohran Mamdani)就通不过:他一直忽视独立日,却突然在7月4日发表声明:“美国美丽而充满矛盾,建国尚未完成。虽然我们在努力让它变得更好,我依然为这个国家感到自豪。”
这句平淡无奇的套话,被万斯说成是忘恩负义——一个乌干达移民,竟“胆敢在最神圣的日子侮辱”给予其家族安全庇护的国家?
“他以为他是老几?”
13
万斯将公民分成三六九等。
如果你的祖先可追溯至谢尔曼战役(Shiloh)或约克镇战役(Yorktown),即使你无视宪法、支持司法部给总统当私人警察、与白人至上者为伍,仍可自称为爱国者。
但如果你是后到的移民,最好感恩戴德,把对美国未能践行自身理想的批判咽下肚去。
爱国主义,是让你能在独立日身披红白蓝、挥舞国旗,同时又能肆意践踏其信条的权利。
14
这种爱国主义,可算是真正爱国主义的枯萎干尸,它有自己的祖先牌位。
每当大批怀揣美国梦的移民踏上这片土地,它便复活过来,几乎总是带着种族或宗教偏见的恶臭。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反移民、反天主教的美国党(亦称“一无所知党”)盛行一时,他们反对来自德国、法国和爱尔兰的移民。
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来自东欧、南欧及中国的移民潮在1920年代遭遇国会立法限制与三K党非法行动的双重阻击。
随着1965年《移民与国籍法》的通过——该法案废除了1924年的国家配额和禁令——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移民大量涌入,如今,移民已占美国人口的七分之一,与十九世纪末的历史峰值相当。
其结果之一是出现了“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运动。
垄断爱国主义
抛弃美国理念
15
六月国旗日到来前夕,宾州西部一竞争激烈选区当选两届的民主党众议员克里斯·德卢齐奥(Chris Deluzio)向同僚分发美国国旗,并宣布成立民主党退伍军人核心小组。
这位海军退伍军人此前协助组建了自称“新经济爱国者”的反企业众议院民主党团体。

Chris Deluzio
德卢齐奥说:
MAGA成员(包括川普本人)妄图垄断爱国主义,所以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予以强力反击。
我将尽可能多地发起这样的斗争。民主党需要做更多这样的工作。
这是揭露MAGA自私、卑劣的本质,揭露其与真正的爱国主义背道而驰的绝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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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粹主义右翼对美国精神信条的否定,为民主党夺回爱国主义核心身份提供了契机。
但越战后几十年里,许多自由派和左派对爱国主义的象征与情感始终持怀疑甚至敌视态度。
这种排斥让他们付出高昂的政治代价。
17
我在六七十年代长大,我们家是个从不挂国旗的家庭——并非出于反美,而是怕它传递错误信号。
它会让人把我们与尼克松和里根的肤浅爱国主义关联起来,会传达这种信息:不管是发动战争还是种族主义,“美国——要么爱它,要么离开”。
不可否认,我们对此的抗拒也反映了社会优越感。
挥舞国旗被视为劳工和中下阶层才干的事,就像他们自己动手修车一般。
18
七十年代,受高等教育的专业人士开始主导民主党,他们以了解美国历史为傲,厌恶共和党粗俗、强制性的爱国主义——
那种要求盲目崇尚国家,对奴隶制、原住民种族灭绝、吉姆·克劳法、日裔拘禁、越南战争视而不见的的爱国主义。
在共和党政治中,爱国成为攻击武器,等同于对不同观点的人的仇恨。国旗、国歌、效忠宣誓等国家象征成为党派武器。
1988年,老布什的竞选活动大部是爱国主义表演,而杜卡基斯(Michael Dukakis)可能就输在这上面。
19
乔治城大学历史学家迈克尔·卡津(Michael Kazin)是研究美国左翼的专家,出版了很多著作。他对我说:“共和党懂得运用国旗,运用象征符号。”
与此同时,六十年代反战运动的一个重要流派将美国视为独一无二的邪恶国家及人类灾难的根源——白人至上、父权制、恐同、军国主义、殖民主义、环境破坏,而这个派别成为左翼的主流。
霍华德·津恩(Howard Zinn)1980年出版的畅销书《美国人民的历史》(A People’s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教导了几代美国左派青年将爱国主义视为拥抱邪恶。
20
卡津表示:“我不认为新左派接管了民主党,但某些思想确实渗透了进去,川普阵营指出大学左转是对的。”
美国研究协会——一个专门研究美国历史与身份认同的主要学术组织——被一个对其研究对象充满敌意的派系掌控。
1998年,该组织主席甚至提议将“美国”二字从协会名字中去掉。
2017年,该协会全国理事会宣称:
美国研究学术成果揭示,“法律与秩序”、“爱国主义”及“传统价值观”等话语实为保守主义的遮羞布。我们必须揭露这些话语如何将争取权利、自决与尊严的斗争妖魔化并污名化。
2019年,其执行委员会宣布:
我们致力于构建团结互助、可持续发展与社会正义的典范模式,培育新的愿景与实践,以取代这个一心毁灭世界的腐朽帝国。
21
过去十年间,不止是少数美国研究学者对美国实验深感悲观,跟在大学后面,公众群体也开始认同这种看法。
2019年,学术界意识形态化达到顶峰——《纽约时报》“1619计划”称美国历史始于奴隶制。该观点迅速在中小学、高校及职场传播。
该计划发起人尼科尔·汉娜-琼斯(Nikole Hannah-Jones)宣称,美国的立国原则——杰斐逊与林肯的思想——都是伪善的。
22
近年来,进步派左翼与民粹主义右翼出于截然不同的理由却得出相同结论:
“适用于全人类与所有时代的抽象真理”不过是个幻影、陷阱与谎言,它无法定义我们作为美国人的身份。
23
德卢齐奥说出了绝大多数政客不敢说、也不敢想的话:“也许我们民主党联盟的一部分人,不愿公开表达爱国之情。”
但在宾州西部,草坪上插国旗很正常。大多数共和党人仍认为国旗象征着民主。
多数民主党人不会在独立日发布科里·布什(Cori Bush) 2021年那样的社交媒体帖文——当时她担任密苏里州第一国会选区议员:
他们称七月四日象征美国自由,但请记住:他们所指的自由仅属于白人。这片土地是掠夺所得,黑人至今仍未获自由。
但万斯和科里·布什或许只是各自党派的激进派,代表年轻、怀疑一切的美国人。
24
如今右翼掌权,对他们而言,抛弃美国理念是建立威权体制的许可证。
左翼几十年里都试图证明美国理念是场骗局,现在面对其瓦解,自然无法提出抗议。
成为爱国者的唯一途径
25
1998年,哲学家理查德·罗蒂(Richard Rorty)在《实现我们的国家》一书中写道:“每一代学者都应认识到,美国左翼拥有悠久而辉煌的历史”,他们视“社会正义斗争为国家道德认同的核心”。
他指的是那些既秉持爱国情怀、又敦促国家践行立国信条的改革者:
废奴主义者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女权运动家苏珊·安东尼(Susan B. Anthony)、诗人惠特曼(Walt Whitman)、社会主义者尤金·德布斯(Eugene V. Debs)、实用主义哲学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劳工领袖菲利普·兰道夫(A. Philip Randolph),
最后,马丁·路德·金。
他们所秉持的民主型爱国主义,正是托克维尔两百年前在美国见到的——植根于国父的革命性承诺,通过自治公民的积极实践得以实现。
罗蒂敦促当代左派铭记先辈的“公民教义”,认同国家,并努力实现其道德愿景。
26
三十年后的今天,爱国主义的基础是什么?
建国时建的制度已难以为继。
民选领导者沉沦于自私、腐败与怯懦的深渊。
《独立宣言》的字句令人热泪盈眶,又饱含苦涩。
卡津指出:
捍卫美国理想绝非易事。人们因其被滥用和政治化而产生深深的怀疑。年轻人对理想的理解大打折扣,对国家的自豪感也大幅消退——激烈的意识形态冲突侵蚀了年轻一代。
27
自由派——民主制度与渐进改革的最后信徒——呼叫“民主!民主!民主!”
但当最高法院将总统置于法律之上,总统滥用权利清除异己,白宫驱逐敢于说出不利于总统的真相的人,国务院对独C者暗送秋波,却对异见人士和难民关上大门,司法部律师在法庭上说谎,国会通过为得到任命而撒谎的联邦法官,并向蒙面秘密警察部队倾注资金——而大多数美国人似乎毫不在意的时候,
那民主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国家及其政府属于我们,因此最诚实的反应是自我厌恶。
28
但是,我仍不愿放弃这个信念,即我的国家本质上尚存良知。
我不愿将美国等同于某个总统、某个党或某两个党。
我渴望如惠特曼感悟的那般,相信美国与民主密不可分;
我渴望像杜威那样感受到,民主使我们永远努力让国家变得更好,民主也确保我们的自尊。
29
托克维尔写道:“在美国,人们深深相信,爱国主义是通过仪式践行并坚固的一种信念。”
民主制度中,这种践行体现在公民对公共生活的参与。
更难的是,它要求我们有让公共生活包容所有人的构想。
我们无法抹去另一党派的存在,或抹去其他州的存在,抹去不同信仰的存在,抹去新移民或老族群的存在。
万斯在克莱蒙特演讲中说对了一点:“社会纽带源于拥有共同点的人们。”
一个国家——尤其是这个历史短暂、极其多元的美国——不能仅靠地理边界和法律体系维系,
它需要一种共同的语言和文化——一种共同的生活方式。
30
左翼的交叉多元文化主义者认为不存在共同的美国文化。
他们认为那种观念本身就是压迫——意味着只有一个群体集合,里面有主导群体和从属群体。
万斯和右翼民粹主义者则认为美国文化源于土地与历史,源于“独特之地和独特之人” ——
他们指的是很久以前来到这里的某一种族与宗教,他们将特定生活方式带到这里,其他人就该适应那个生活方式。
这两种观点都是错的,是违背爱国精神的错误。
31
其它国家的文化和美国文化一样独具特色,但美国文化是唯一源于理念的文化。
这个理念就是人人平等,享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及保障这些权利的自治形式——包括当政府沦为暴Z时改变政府的权利。
这一理念催生出一种喧嚣、非正式的发声,一种天真无知、慷慨暴力、直率而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大众文化——
一种拒绝承认任何人更优越、拒绝阶层固化、拒绝人生机遇受限的个人主义文化。
这是世界上最容易融入的文化,哪怕第一代未能融入,第二代也必会实现。
它不断吸收,永远变化,并被每一代新人改变。
其直白易懂的特质使其成为通用语,让所有人能理解并被理解。
它没有繁复的规则或古老的秘语。
它将其他文化平面化、简化为音乐、服饰、食物与言语,其粗俗令世界震惊又着迷。
它比任何宗教或阶级等级都更强大。
美国人的共同之处,是其理念塑造的生活方式。
32
如果你仍相信这个理念是重要的——如果它孕育的思想、文化和制度仍让你与这个国家难以割舍——那你正逆风前行。
全球范围内,专Z主义大行其道,民主的声誉骤降,引领我们的民主之光自行熄灭。
在美国,两党里的多数都认为民主已不再为他们服务。
那你必须证明,所有许诺让美国伟大的捷径,实为地狱之路——
唯有自由平等的公民共同努力,方能通向更有良知的生活。
面对那些愚昧行径,你仍需坚守信念。
成为爱国者的唯一途径,就是与那些愚昧的人——你的同胞们——一起阻止日益强大的暴Z,为我们赢得自我救赎的机会。
*小标题为编者所加。为便于手机阅读,编辑做了较多的断行分段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