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0 具尸体中，只有 10 具被确认为哈马斯成员”，在加沙服役的以色列国防军士兵告诉《国土报》，任何越过有争议的奈兹塔里姆走廊假想线的人都会被枪杀，每个巴勒斯坦伤亡者都算作恐怖分子——即使他们只是一个孩子

这条线既没有出现在地图上，也没有列入任何官方军事命令中。尽管以色列国防军高级官员可能会否认它的存在。

但在加沙地带核心区域，内察里姆走廊以北，这条线却无比真实。

“部队中的士兵称它为‘尸体线’，”第252师的一名指挥官告诉《国土报》。“枪击事件后，尸体无人收拾，会吸引成群的野狗来啃食。在加沙，人们知道，哪里有这些野狗，哪里就是不能去的地方。”

内察里姆走廊是一条宽约七公里的狭长地带，从贝埃里附近延伸到地中海海岸。以色列国防军已经清空了这一地区的巴勒斯坦居民，拆毁了他们的房屋，用于修建军事道路和军事据点。

尽管巴勒斯坦人被正式禁止进入这一地区，但实际情况比单纯的禁区要严重得多。

“这是军事掩盖，”曾在加沙服过三次预备役的第252师一名高级军官解释说。“师长将这片区域划为‘射杀区’。任何进入的人都会被射杀。”

一名刚退役的第252师军官描述了这条边界的随意性：“对于这个师来说，射杀区的范围延伸到狙击手能看到的地方。”

但问题不仅仅是地理范围。

“我们在那儿杀害了平民，然后把他们算作恐怖分子，”他说。“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关于伤亡数字的通告，已经让这变成了各个部队之间的竞争。如果第99师杀了150人，下一个部队就会争取杀200人。”

关于这种无差别杀戮和将平民伤亡例行归类为恐怖分子的做法，多名最近从加沙服役归来的老兵在《国土报》的采访中都提到了类似的情况。

“称自己为世界上最有道德的军队，实际上是在为那些明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的士兵开脱责任，”一名最近从内察里姆走廊回来的高级预备役指挥官说。“这意味着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一年多以来，我们在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行动，那里的人命毫无价值。是的，我们这些指挥官和战斗人员正在参与加沙发生的暴行。现在，每个人都必须正视这个现实。”

这名军官虽然不后悔在10月7日之后动员起来（“我们参加了一场正义的战争”），但他坚持认为以色列公众有权了解全部真相，“人们需要知道这场战争的真正面貌，需要知道一些指挥官和战斗人员在加沙内部实施的严重行为。他们需要知道我们目睹的这些非人道的场景。”

《国土报》收集了现役士兵、职业军官和预备役军人的证词，揭示了指挥官前所未有的权力扩张。随着以色列国防军在多个战线上行动，各师师长获得了更大的自主权。此前，轰炸建筑或发动空袭需要得到以色列国防军参谋长的批准。而现在，这类决定可以由级别更低的军官作出。

“现在，师长在战斗区域几乎拥有无限的火力决策权，”第252师的一名资深军官解释说。“营长可以下令进行无人机空袭，师长可以发动占领行动。”一些消息来源形容，以色列国防军的某些部队在运作中更像是独立的民兵组织，不受标准军事规章的约束。

“我们把他关进笼子”

这种混乱的现实屡次让指挥官和士兵面对严峻的道德困境。

“命令非常明确，任何穿过桥进入内察里姆走廊的人，直接一枪爆头，”第252师的一名老兵回忆说。

“有一次，警卫发现有人从南方靠近。我们反应就像遇到了大规模武装袭击一样。所有人立刻就位，然后直接开火。我说的不是几枪，而是几十发子弹，可能更多。我们大概射击了一两分钟，一直对着尸体射击。周围的人一边开枪一边笑。”

但事件并未就此结束。

“我们走近那具满身是血的尸体，拍了照，拿走了手机。他只是个男孩，可能只有16岁。”一名情报官员收集了物品。

几小时后，士兵们得知这个男孩并不是哈马斯成员，而只是个平民。

“那天晚上，我们的营长祝贺我们击毙了一名恐怖分子，还说希望明天能再多杀十个，”这名士兵补充说。“当有人指出他没有武器，看起来像个平民时，所有人都呵斥他。营长还说，任何越过这条线的人就是恐怖分子，没有例外，没有平民，所有人都是恐怖分子。这让我非常困扰——我离开家，睡在老鼠成堆的建筑里，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射杀手无寸铁的人？”

类似的事件还在不断出现。

第252师的一名军官回忆，当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宣布他们的部队击毙了200多名武装分子时，“标准程序要求在可能的情况下拍摄尸体并收集细节，然后将证据送交情报部门，以核实是否为武装分子身份，或者至少确认他们确实是被以色列国防军击毙的。”

他解释道。“但在这200名伤亡者中，只有10人被确认是已知的哈马斯成员。然而，没有人质疑这个关于击毙数百名武装分子的官方声明。”

另一名士兵描述了目睹的一起事件：一架侦察无人机发现了四名手无寸铁、正常行走的人。尽管他们显然不像武装分子，但一辆坦克向前推进，用机枪开火。

“几百发子弹，”他回忆说。有三人当场死亡（“这个画面让我挥之不去，”他说），第四人幸存了下来，举起双手投降。

“我们把他关进了在我们阵地附近设置的笼子里，脱光了他的衣服，就那样把他丢在里面，”这名士兵回忆道。“路过的士兵朝他吐口水。这非常令人恶心。最后，一名军事审讯人员来了，拿枪对着他的头，简单地审问了几句，然后命令放人。”

这个人只是想去加沙北部找他的叔叔。

“后来，军官们还表扬我们击毙了‘恐怖分子’。我完全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这名士兵说。

一两天后，尸体被推土机埋在沙子里，“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记得他们就埋在那里。人们不明白，这不仅是在杀死阿拉伯人，也是在毁灭我们自己。如果再让我回加沙，我想我不会再去了。”

另一起事件中，观察哨发现两个人正向瓦迪加沙走去，这片区域被指定为限制区域。无人机显示，他们举着白旗，双手高举行走。副营长下令士兵射杀他们。

当一名指挥官抗议，指出白旗并建议他们可能是人质时，他被否决了。

“我不知道白旗是什么，射杀他们，”这名来自第5旅的预备役副营长坚持道。这两个人最终转身向南返回，但那名提出抗议的指挥官被骂成了懦夫。

这些走廊以北和以南的无形边界在证词中频繁出现。即使是负责埋伏的士兵也表示，他们并不总是清楚这些边界的具体位置，“任何接近某条当时划定的线的人都被视为威胁——无需获得许可就可以开枪。”

这种方式并不限于第252师。

一名第99师的预备役士兵描述了在无人机画面中看到的情景：“一名成年人带着两个孩子正在穿越禁区线。他们没有携带武器，看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无人机完全监控着他们，我们的武器对准了他们——他们根本无法做任何事情。”

他说，“突然，我们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一架战斗直升机向他们发射了一枚导弹。谁会认为向孩子发射导弹是正当的？还用直升机？这纯粹是邪恶。”

大多数接受采访的指挥官表示，空军最初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约束作用，特别是在无人机打击方面。他们会拒绝攻击未经确认的目标、人口稠密地区以及人道主义庇护所。

然而，这种谨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瓦解。

“现在，空军几乎不再质疑任何事情；他们的安全机制也已经崩溃了，”一名指挥官说。

第252师通过一种“魔法词”绕过了空军的监督——“闪电程序”，一名熟悉行动的军官解释道。

这一程序原本是为遭遇火力或撤离伤员的部队设计的，保证在30分钟内实施空袭，无需任何批准。任何从营长及以上级别的军官都可以调用。

“当目标请求因各种原因被拒绝时，准将耶胡达·瓦赫会告诉我们使用闪电程序，”这名军官说。

“超级版的蛮荒西部”

45岁的瓦赫出生在西岸的基里亚特阿尔巴定居点，曾在以色列精英军事部队服役，后担任以色列国防军军官训练学校的指挥官。去年夏天，他晋升为准将，接管第252师。

他在走廊哨所向指挥官们发表的首次讲话揭示了许多问题。

“他的世界观和政治立场显然在驱动他的行动决策，”一名在场的资深军官回忆道。另一名军官形容他为“小拿破仑”，认为他不适合指挥师部，“这个角色需要判断力……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他缺乏判断力，但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几天后，据一名军官透露，瓦赫宣布“加沙没有无辜者”。

虽然这种观点在士兵中并不少见，但在瓦赫的领导下，“这不仅是观点——而是变成了作战原则，所有人都是恐怖分子。”

他告诉指挥官们，“在中东，胜利来自占领领土。我们必须继续占领，直到我们获胜。”

在瓦赫的领导下，这种“蛮荒西部”的氛围进一步加剧。

“‘杀戮区’的边界不断变化——‘今天这里500米，明天那里500米，’”一名士兵说。虽然其他部队也有违规行为，但军官们表示，瓦赫走得更远。

他引入的一个概念是，将任何进入“杀戮区”的人视为进行侦察的恐怖分子。

“每个女人都是侦察兵，或者是伪装的男人，”一名军官解释道。“瓦赫甚至决定，任何骑自行车的人都可以被杀，因为他声称骑自行车的人是恐怖分子的协作者。”

他私自实施的将加沙北部居民强行南迁的计划，缺乏正式授权。

“我们寻找相关的作战命令，但什么也没找到，”一名指挥官说。“最终，他们制止了他。”

在关于哈马斯领导人叶海亚·辛瓦尔死亡的报告之后，瓦赫在一次指挥会议上分享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想法，涉及亵渎尸体和肢解的细节。

“他说他们应该如何把他的尸体剥光，放在城市广场，切成碎块，用污水冲洗。他还试图解释如何切割和肢解尸体，”一名军官回忆道。“这不是玩笑——这是一次正式的作战评估会议。他的指挥官们震惊地沉默着。”

师部人员多次试图向南方司令部司令亚龙·芬克尔曼少将寻求干预，要求制止瓦赫的行为，但瓦赫似乎甚至无视芬克尔曼的权威。

11月初，第252师撤离了走廊，换成了第99师。

在最后一轮轮换结束前，军官们要求对他的“杀戮线”和其他未经授权的行动作出解释。

“这是前所未有的——在战争中，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区域内随心所欲。行动在没有正式命令或程序的情况下就展开，仅仅因为瓦赫决定了，”一名在场军官表示。

瓦赫沉迷于追求“胜利的形象”——不是以色列的胜利，而是他自己的。他认为，清空加沙北部的巴勒斯坦人将是他的胜利。

“我们没有实现目标，”他在12月承认。他试图将25万坚持留在家园的居民赶走，但基本失败，只有数百人穿越南下。

他对军官们说，巴勒斯坦人必须失去土地，才能从哈马斯10月7日的大屠杀中吸取教训。

“一开始，他谈论将所有人驱逐到南部，认为自己可以单独执行‘将军计划’，”一名指挥官回忆道。当这被证明不可行时，他尝试寻找替代方案，但未能找到任何可行的办法。

今年3月，瓦赫预计将带领第252师返回内察里姆走廊。

以色列国防军在周四否认了针对瓦赫的相关言论，表示军队“已经在加沙中部的内察里姆走廊地区对哈马斯恐怖组织展开数月行动，执行了密集的作战活动。加沙地区所有以色列国防军的活动和行动，包括在内察里姆走廊的行动，均按照既定的指挥程序执行，并由最高指挥层批准并下达作战命令。”

以色列国防军继续补充道：“所有的打击行动均依据必要的程序执行，包括在因作战情况需要而短时间内进行的目标打击。”

军方还表示，“这些打击仅针对军事目标，在实施之前采取了许多措施以尽量减少对非战斗人员的伤害。”

以色列国防军还说，对于被怀疑偏离军令和道德准则的事件，会展开调查并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