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经济学”批判系列之三

“川普超级通胀计划”

萨默斯的警告

在著名经济学家中，没有人比前财政部长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对乔·拜登(Joe Biden)的指控更直率。他在几年前曾经明确地警告说，拜登总统和联邦储备委员会过度刺激经济，极有可能引发通货膨胀[注]。

今年，萨默斯在接受《大西洋月刊》的资深编辑罗纳德·布朗斯坦(Ronald Brownstein)的采访时，同样明确地警告：“从来没有一个总统政纲像川普提出的政纲那样明显地具有通胀性。我毫不怀疑，在川普的计划下，我们将看到通胀大幅加速，除非我们先遭遇某种形式的重大衰退。”

[注]拉里·萨默斯曾经担任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的财政部长和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的白宫最高经济顾问，他曾多次指控拜登政府和美联储“犯了后果严重的错误”，警告说拜登在联邦储备委员会仍将利率维持在历史最低水平的情况下，通过国会在 2021 年推动大规模新冠疫情救援计划，正冒着高通胀的风险。为此，萨默斯遭到了民主党同僚的强烈抨击。

通货膨胀的确紧接着发生了。自拜登于2021年1月上任以来，消费价格上涨了19%（川普执政四年中，物价上涨了7.8%）。但这并不意味着如萨默斯所言拜登政府需要对此负责。《华尔街日报》分析称：这主要是由于政府支出激增（其中一些是川普执政期间颁布的法令造成）、商品和劳动力短缺以及疫情导致的供应链中断。

发出这种警告的远不止萨默斯一人。

越来越多的警告

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和政策分析师警告说，川普第二任期的议程包括全面征收关税、大规模驱逐无证移民和大幅减税，将加速通货膨胀。

偏右翼的严肃主流媒体《华尔街日报》在今年7月对美国专业经济预测人士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经济学家都认为，川普（如果）第二次执政，期间通胀、赤字和利率都将高于民主党留任白宫。

经济展望集团（Economic Outlook Group）首席全球经济学家伯纳德·鲍莫尔(Bernard Baumohl)对《华尔街日报》说：“川普如果再度执政，通胀确实存在重新加速的风险”。他补充说，这很可能导致美联储将利率定得比通胀继续下行时更高。

穆迪分析公司(Moody’s Analytics)首席经济学家马克·赞迪(Mark Zandi)在一份分析报告中预测，与现行政策相比，川普的经济计划将提高通胀率，并迫使联邦储备委员会提高利率。

赞迪对《大西洋月刊》说：“如果他实施了他的全部计划，把这一切加起来，我认为通胀率会很高。”

激进的“川普经济学”

为了将自己塑造成普通劳动人民和国内制造业利益的捍卫者，除了共和党传统的补救措施，即新的减税措施（从加班费、小费和养老金福利收入到对个人和企业的大规模全面减税），川普提出了一项更加民粹的经济政策议程。

“川普经济学”，亦即“麻嘎经济学”(Maganomics)的主要内容包括：对来自世界各地的进口产品征收更激进的关税，以及严厉打击移民。川普还觊觎对货币政策和美元施加更大的政治影响力。

尽管从川普的言行来看，很难分辨出什么是计划，什么是虚张声势，什么是谈判策略，但各派经济学家都认为，川普的议程代表了他在 2017 年至 2021 年任期内推出的政策的更为激进的延伸。

如果他赢得大选并真正实施这些计划，它们将从根本上重塑美国经济及其与世界其他国家的关系。

在共和党圈子里，这一民粹主义议程最著名的支持者之一是副总统候选人JD·万斯。他在 7 月份的一次集会上表示：“我们认为，一百万台廉价的山寨烤面包机不值一个美国制造业工作岗位的价格。”

然而，批评人士警告称，这些政策将对经济造成巨大损害，无助于美国与别国竞争。

奥巴马政府前白宫经济学家、现任哈佛大学教授杰森·福尔曼(Jason Furman)说：“即使唐纳德·川普只兑现他承诺的一半，他对美国经济的影响也足够混乱和负面。我们对抗竞争对手国家的最大优势是我们属于一个相处融洽的国家集团。对所有这些国家征收关税将打破这种局面。”

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Devi Harris)在辩论中表示：“16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认为他的经济计划会增加通货膨胀，到明年年中就会引发经济衰退。”

而即便是川普的支持者也担心美国采取如此激进的保护主义做法会对国际产生影响。

与川普关系密切的经济学家亚瑟·拉弗(Arthur Laffer)说：“所有这些制裁、关税威胁之类的做法都不是正确的做法。这是注定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一种方式。”

中右翼美国行动论坛(American Action Forum)主席、前国会预算办公室主任道格拉斯·霍尔茨·埃金(Douglas Holtz-Eakin)赞成川普议程中的许多内容，而对民主党的议程则持批评态度。但他也告诉《大西洋月刊》，川普的经济计划对“生活成本”来说“不是好兆头”。

倒退到19世纪

“川普经济学”将颠覆上个世纪工业化经济体采用的经济模式的诸多方面。

如果这些想法得以实施，意味着政府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来自贸易关税，而不是来自对人民收入和企业利润的征税。

耶鲁大学预算实验室经济学主任厄尼·泰德斯基(Ernie Tedeschi)指出，“他显然在考虑从根本上改变美国税收制度的收入来源平衡，进而改变美国贸易以及与贸易伙伴关系的思路。这是19世纪的做法，20世纪都不这样做了，更别说21世纪了。”

川普企图在他的第二任期将使进口税增至1930年代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保护主义《斯姆特霍利关税法》(protectionist Smoot Hawley Tariff Act)通过后的水平。

一开始，他表示想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 10%的关税，后来又升了级，表示关税可能高达 20%，再后来，他更变本加厉，声称那些计划减少对美元依赖的国家也将受到100%关税的惩罚。

全面涨价

川普希望贸易壁垒不仅能增加收入，还能促进美国制造业的复苏。然而，这样的政策是有代价的。

无党派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PIIE)在一份报告中计算得出，20% 的全面关税加上对中国的60%关税，将导致普通家庭每年在商品上的支出增加高达2600美元。

测算结果显示，川普构筑的关税壁垒显然将不成比例地打击他声称其经济政策有助于保护的低收入家庭。

该研究报告的合著者、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法学院税收政策教授金伯利·克劳辛(Kimberly Clausing)说：“川普许诺的是一场毫无禁忌的全面保护主义狂潮，将影响人们购买的每一件进口商品或与进口商品竞争的商品。”

克劳辛说，这些新征收的关税远远超出了川普在任时提出的任何关税。川普“已经非常明确地表示，他所设想的规模要比上次大得多。”川普提议对 3.1 万亿美元的进口商品加征关税，是拜登的150多倍。“当你让外国葡萄酒变得更贵时，国内制造商就能以更高的价格出售他们的葡萄酒。洗衣机、太阳能电池板和椅子也是如此。任何与进口产品竞争的东西也会变得更贵。”美国的消费者将被迫面对再增加一倍的支出。

与克劳辛合著PIIE研究报告的作者玛丽·洛夫利(Mary Lovely)表示，贸易壁垒有可能成为一种容易被滥用的工具。“关税不会出现在政府预算中，尽管它们相当于对国内生产商的补贴，”

她说：“它们同时也是对消费者的征税，但许多选民并不认为关税是税。”

日益严重的严重问题

不仅如此，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关税还可能阻碍经济增长。

前美联储经济学家、现经营咨询公司宏观政策观点(MacroPolicy Perspectives)的朱莉娅·科罗纳多(Julia Coronado)表示:“上次我们在川普领导下陷入贸易战时，全球制造业周期陷入衰退。”

共和党人声称，2017 年的收入和投资减税措施（原定于2025年到期）将有助于刺激经济增长。他们说，这反过来将有助于解决美国政府不断膨胀的财政债务负担。

然而，许多经济学家表示，川普竞选团队算的账不合逻辑。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莫里·奥布斯费尔德(Maury Obstfeld)说。“他们总是这样说，减税能自己筹资，但这从未发生过。”

经济学家称，他们反而更有可能让美国本已紧张的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

穆迪分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马克·赞迪(Mark Zandi)表示：“在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充分就业经济中，减税将增加赤字……这将导致通货膨胀。我们不会在解决国家糟糕的财政状况方面取得任何进展，这是一个日益严重的严重问题。”

研究机构宾大沃顿预算模型估计，川普的计划将在未来十年内使美国赤字增加 5.8 万亿美元。与此同时，保守派智库税务基金会估计，他免除加班费联邦税的新计划将使美国在未来十年内再损失2270 亿美元的收入。

通过关税几乎不可能弥补减税的成本。根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奥布斯特菲尔德和金伯利·克劳辛(Kimberly Clausing)的测算，通过对所有商品征收50%的关税，政府最多可以增加 7800 亿美元的额外收入。

而“如果我们想用关税完全取代所得税，我们需要至少三分之二的关税。”

“然后你必须记住，人们将开始用进口替代，然后就会遭到报复等等，”耶鲁大学预算实验室的泰德斯基(Tedeschi)说。“这根本没法算。你不可能把关税升到足够高。”

地震冲击

彭博首席经济学家汤姆·奥利克 (Tom Orlik)建议人们要“真正认真地对待”川普在第二个任期内采取“极端”关税政策等激进措施的可能性。

“因为这将对美国经济造成巨大的冲击——对经济增长、通胀和美联储政策都产生地震般的巨大影响。”

他解释说，关税是一种进口税，旨在使国内商品相对有吸引力，同时为发行这些商品的政府筹集资金。然而，许多经济学家和战略家讨厌关税，因为它们会使所有商品都变得更加昂贵，同时损害经济增长。

“让我们想象一下川普上台征收60%关税的世界，”奥利克说。“有人能想到一家公司 —— 也许是一家在美国股票指数中占有相当大权重的公司，在60%的关税世界中无法运营吗？我能想到很多：苹果、英伟达、高通 —— 所有在美国股票指数中接近历史高点的大公司，在 60% 的关税世界中，基本上都无法运营他们的供应链。”

奥利克认为，川普的这一议程意味着他将摧毁美国经济和企业。

参考资料

https://www.ft.com/content/f5f60203-176b-4fd8-baa1-03f27afa3482

https://www.wsj.com/economy/economists-say-inflation-would-be-worse-under-trump-than-biden-263bc900

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24/06/trump-plan-supercharge-inflation/678566/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election-trump-harris-economy-inflation-stock-market-volatility-risk-orlik-202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