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的文章分析说,加沙战争至今,以色列的将军们搞砸了战略,军队纪律已经崩溃(注,原文为Its generals botched the strategy, and discipline among troops has broken down)。
4 月 7 日凌晨,以色列国防军第 98 师撤出了加沙第二大城市汗尤尼斯,这距离哈马斯 10 月 7 日袭击整整过去了六个月。以色列派遣军队与哈马斯开战时,得到了许多西方国家的同情和支持。半年后,加沙大部分地区成为废墟。据加沙卫生部称,超过 33000 名巴勒斯坦人丧生。背井离乡的平民面临饥荒。
以色列在全球舆论战中败下阵来。甚至其最亲密的盟国,包括美国,也在考虑是否限制武器运输。
大部分批评都集中在以色列的武装部队上。即使在未能阻止 10 月 7 日大屠杀的毁灭性失败之后,以色列国防军仍然是以色列社会最珍视的机构。以色列人认为,以色列武装部队既有效又有道德,这对以色列人的自我形象认同至关重要。
但现在以军却被指责犯有两项灾难性的失败:第一,没有实现在加沙的军事目标;第二,以色列的行为不道德,违反了战争法。
这对以色列军队和以色列的影响都是深远的。
以色列军队不同寻常,被认为是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军队之一。但以色列军队也是一支人民军,依靠的是社会泛阶层广泛的应征入伍者和预备役军人。以色列征召的 30 万名预备役军人中,许多人居住在被占领的约旦河西岸定居点。而正规军部队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维持占领区的治安。
许多军官说,这对他们对待巴勒斯坦人的态度产生了不利影响。
对以色列国防军在加沙战争中的行动成败进行任何评估,都必须考虑到战区的独特性。加沙是一个人口稠密的飞地,主要是城市。哈马斯在过去 17 年的统治中,将军事基础设施嵌入平民区,并建立了庞大的隧道网络。
但即使如此,以色列军队充其量只实现了政客们的一半战争目标,这些目标包括摧毁哈马斯的军事能力;将其赶下加沙的政权宝座;以及解救人质。
以军声称已击毙约 12000 名武装分子,加上受伤或被俘的数千人,约占战前估计的武装人员40000 人的一半,哈马斯的军事能力已大幅削弱。
但这个组织并没有被摧毁,还差得远。据信,策划 10 月 7 日袭击的三人中,只有哈马斯军事参谋长马尔万·伊萨一人被认为已被杀。确实有许多战地指挥官已被击毙,但哈马斯战士仍在加沙各地伏击以色列军队,在以色列国防军撤离的地区重振旗鼓。
以色列在 11 月实现了短暂休战,105 名人质获释。但除此以外,以色列只解救了三名活着的人质(编注,已确证的以军就打死了三名举白旗的人质)。
以色列国防军的第一个失败是战略失败。在这一点上,责任主要在于以色列的政客,特别是总理内塔尼亚胡,他拒绝接受任何其他巴勒斯坦力量控制加沙。但责任也在于将军们,在于他们对如何衡量在加沙取得成功的理解。
对以大规模进攻加沙城作为战争开始的决定,批评日益增多。以色列政策研究中心塞缪尔·尼曼研究所研究员、退役上校鲁文·加尔说,10 月 7 日之后,以色列空军高级指挥官 “被深深的负罪感和屈辱感所驱使”。
他曾是 “六日战争 “中的一名年轻步兵军官,后来成为军队的首席心理学家。他说:”这次没有停下来思考和计划,而是快速而猛烈地冲锋陷阵,以恢复失去的自尊”。
诺姆·蒂本少将是一名退役的军团指挥官,10 月 7 日,他赶往儿子在加沙附近的集体农场,在哈马斯肆虐的时候,据说他单枪匹马地解救了他的家人。他说,事后看来,以色列国防军本应首先进入拉法。
他认为,他的前同事们 “抱有一种幻想,认为首先进入加沙城就能夺取哈马斯政府的象征,从而从心理上击垮哈马斯”。但他认为,”所有关于解散(哈马斯)旅和营的言论都是垃圾。他们仍然是一个原教旨主义运动,不需要指挥官就会战斗到死。”
许多现役军官谴责以色列国防军在内部和公开场合强调杀死了多少哈马斯战士,而不是采取更具战略性的方法。一位参与指挥作战的高级将领在战争初期宣布:”我不想成为威斯特摩兰!”
他指的是那位在越南夸夸其谈伤亡人数的美军指挥官。
以色列国防军的第二个失败,是发动这场战争的方式,特别是大量的破坏和平民死亡。(以色列国防军对哈马斯管理下的加沙卫生部的死亡人数提出异议,称许多死者是武装分子,但平民死亡人数无疑极高,死者中大量是女性和未成年人,而哈马斯是以成年男子为主的宗教武装)。
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因素有两个:第一,行动指令允许在造成平民死亡的情况下发动袭击;第二,以色列空军内部缺乏纪律,甚至不遵守这些规定。
首先是关于目标的规则较为宽松。以色列空军有一个专门的作战室,理论上负责跟踪加沙每个地区的人口数量,并通过散发传单、社交媒体、电话和短信等方式向平民发出警告,让他们远离危险。但是,加沙的任何地区都没有完全清理过平民。在行动指挥室不断更新的人口分布图上,一个地区的原有人口一旦少于 25%,就会被视为 “绿色 “地区。
即便如此,负责监测的军官也承认,他们的评估最终只是向现场指挥官提出的 “建议”。
一位曾帮助向这些指挥官提供建议的国防军法律部门的军官坚持认为:”执行打击的命令是根据国际人道法下达的。但关于火力水平的政策已经改变。在这场战争中,打击的破坏性更大,因为这里的目标是摧毁哈马斯。而且打击次数也更多了。”
二十年来,以色列空军一直使用无人机袭击或 “定点清除 “来暗杀武装分子。但在过去,这些行动都是由指挥系统的高层军官授权的。相比之下,在这场战争中的某些时刻,有超过 20 个不同的总部,由经验各异的军官下令发动袭击。一位负责一个旅攻击小组的后备军官说:”我们从来没有机会调用如此广泛的空中力量,从无人机到 F-35 战斗机,无所不包。”
虽然有报道称许多空袭是由人工智能决定的,但以色列国防军坚称认为攻击决定是由人类做出的。但有大量证据表明,问题就出在这里。
即使是这些较为宽松的交战规则也执行不力,因此,指责以色列违反了战争法也是可信的。
一位自 10 月份以来一直在加沙工作的资深后备军官说:”在战场上,常规命令并不重要。几乎任何营长都可以决定,在他的防区内行动的人都是恐怖分子,或者应该摧毁建筑物,因为它们可能被哈马斯利用。”
一个战斗工程营的工兵说:”我们炸毁建筑物数量的唯一限制是我们在加沙的时间。如果你在公寓里找到一把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甚至是哈马斯的宣传品,就足以指控这栋建筑有罪”。
其他军官报告说,他们的部队纪律涣散,发生了多起抢劫案件。
一名中士说:”我想我们排的每个人都拿了一套咖啡具。士兵们将自己破坏巴勒斯坦人财产的行为拍摄下来,有时还将这些视频放到网上。”
2 月 20 日,以色列国防军参谋长发表了一封致全体士兵的公开信,警告他们仅在必要时使用武力,”区分恐怖分子和非恐怖分子,不要拿走任何不属于我们的东西–纪念品或武器,也不要拍摄复仇视频”。
战争已经打了四个月,但这一切都太少、太迟了。一位营长说:”他应该更早采取行动,根除这一现象。”
以色列国防军的第三个失败,是以色列阻挠向加沙人提供援助的努力中扮演的角色。直到4月4日拜登和内塔尼亚胡通电话据说表示了愤怒以后态度有所转变。
军队官员们主要将此归咎于政治家。但有些人承认,即使没有政治指令,军队(可以说现在是加沙的占领军)也应该从计划阶段就承担起这一责任。
相反,军队只是在人道主义局势变得危急时才采取了行动(编注,虽然以色列称增加大量援助物资,但是联合国和援助组织说并没有多大变化)。
蒂本少将最激烈的批评是针对内塔尼亚胡的:”他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服务于他的政治利益,让他的民族主义基础满意,防止他的极右极端主义政党离开他的政府。”
现役将领也持相同观点。
这不是未来的好兆头。加沙战争尚未结束。以色列的下一步行动尚不明确。内塔尼亚胡说,入侵哈马斯最后一个主要据点拉法的日期已经确定(以色列将军私下否认了这一点)。
另一种情况是以色列和哈马斯同意暂时休战或更持久的停火。这将使以色列国防军能够为未来的冲突做好准备,也许包括与伊朗的冲突,因为伊朗正威胁要对以色列在叙利亚的空袭进行报复,这次空袭造成数名伊朗高级军官丧生。
以色列国防军计划组建新的装甲师,这将给国家财政和士兵带来巨大压力,因为他们将不得不长期服役。然而,更多的部队和坦克,并不能阻止色列国防军重蹈在加沙的覆辙。
随着战争的暂停,现在是对以色列及其盟友的战争进行方式提出尖锐问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