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来自印度的海员维伦德拉辛赫·博萨勒被困在中国东海岸漂浮的一大块金属上。他非常想见到他5岁的儿子，“每天晚上我都梦见他，醒来时在床上哭。”

博萨勒是“阿南德”号(Jag Anand)货船上的23名船员之一，6月以来船就被困在河北的京唐港口，船上载有大约16万吨澳大利亚煤炭，但是还没有获得卸货许可。

商业跟踪数据显示，据估计，载有700万吨至1000万吨澳大利亚煤炭的70艘船只上的船员，未被允许在中国下船。中国列举了新冠肺炎和环境问题等多种因素，而且随着两国关系紧张加剧，中国政府实际上禁止了澳大利亚的煤炭供应。

现在，船员们似乎陷入了地缘政治争端之中，数亿美元价值的煤炭悬而未决。

要弄清楚是谁或哪个公司负责给这些船只放行是很困难的。但与此同时，据澳大利亚海事联盟称，估计有1400名海员被困，船员的健康状况显然在恶化。

另一艘阿纳斯塔西娅号的领航员高拉夫·辛格说，“大多数人都走不出船舱，他们在考虑最坏的情况”。阿纳斯塔西娅停靠在中国的曹妃甸港，距离阿南德号西南约31英里。

辛格说，船上有18名船员。他和博赛尔一样，都是通过即时通讯服务WhatsApp接受《纽约时报》采访的。“其中一个人试图自杀，”他说，并补充道:“太可怕了，我们都很害怕。”

据统计，去年澳大利亚向中国出口了价值近104亿美元的煤炭。尽管煤炭有助于满足中国巨大的经济需求，但不断恶化的政治关系阻断了渠道。

今年4月，澳大利亚呼吁对新冠的起源进行调查。愤怒的中国随后在几个月里非正式禁止了大量澳大利亚商品，包括大麦、葡萄酒和木材。根据彭博社的分析，今年6月，运送澳大利亚煤炭穿越大洋的船只，开始在几个中国港口滞留。

在去年11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当被问及阿南德”号时，中国外交部否认禁止该船离开中国海域，称该船离开是出于商业利益。当被问及其他船只的处理延迟时，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谈到了对“环境保护标准”的担忧。

自4月以来，中国政府还以疫情为由，禁止外国船舶在中国港口更换船员。所以阿南德”号和阿纳斯塔西娅号请求允许进行这种换人，但没有任何结果。

澳大利亚资源部长基斯·皮特上个月对《悉尼先驱晨报》表示，这场争端主要是“涉及的公司的问题”。本月，时任贸易部长的西蒙·伯明翰表示，商务部正在向中国同行“提出交涉”，但指出澳大利亚出口商已经得到了付款，这意味着交易“从澳大利亚的角度来看，已经基本完成”。

这些搁浅的船只悬挂着国际旗帜，但却被卷入了跨国公司、承包商和分包商组成的错综复杂的网络之中——相互竞争的利益交织在一起，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阿南德号属于印度大东方航运公司。尽管大东方航运公司雇用了船员，但该公司表示，它不能单方面让这艘船离开，因为这艘船已经租给了另一家公司，位于明尼阿波利斯的嘉吉公司。接着，它又把阿南德转租给了另一家公司。

在这条链的另一端，是阿南德号上澳大利亚煤炭的买家，the Chinese company Tangshan Baichi Trading，这家公司从澳大利亚供应商英美资源集团(Anglo American)那里购买了这批货物。大东方航运公司和嘉吉公司在联系时表示，最终由买家决定阿南德是否可以离开。

嘉吉海洋运输业务总裁简•迪勒曼表示。“根据当地法律，你必须得到港务局的批准才能离开，而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得到收货人的批准。”

他指出，接货人可能已经将货物卖给了其他人，从而使审批过程更加复杂。

阿纳斯塔西娅号的情况也差不多。官员们表示，这艘船悬挂巴拿马国旗，但为来自瑞士的地中海航运公司(Mediterranean Shipping)所有，该公司将这艘船租给了中国公司江苏汽船(Jiangsu Steamship)。其煤炭的预期接收方是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并在香港证券交易所上市的电子商品控股公司(E-Commodities Holding)。

链条上的每家公司都表示，它们只与直接打交道的一两个其他方进行过沟通，而且经常说，不清楚其他相关方的名字。澳大利亚海事联盟的迪恩·萨默斯表示，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复杂系统。

“每个人都把手指向旁边的人，没有人承担责任，”他说。

一周前，中国国有媒体《环球时报》报道称，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批准了10家大型电力企业进口煤炭，“除澳大利亚外，不受审批限制”。许多澳大利亚人将其解读为中国的非官方禁令的正版化。(《环球时报》的文章已从其网站上删除。)

大东方航运公司的一名女发言人说，对于“阿南德”号来说，这是“最大的利好”，因为这些煤炭能否在中国卸货的谜题显然已经得到了解答。她说，现在，这位管理人正在另一个国家寻找新的买家。如果发生这种情况，船员将能够在另一个港口上岸。

但对其他人来说，情况就不那么清楚了。

阿纳斯塔西娅号的租船人江苏汽船公司(Jiangsu Steamship)的船长凯文·何(Kevin He)表示，他并不知道中国禁止了澳大利亚的煤炭，因为他没有收到任何官方通知。阿纳斯塔西娅号的所有者地中海航运公司也表示，不知道有任何为船上的煤炭寻找新买家的行动。

船上的人说他们正在失去希望。博萨勒说，在“阿南德”上，有些人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等慢性疾病，他们的药物也用完了。还有一些受伤的人已经数月未得到治疗。一名船员的父亲最近去世了，他没能参加葬礼。这名男子的母亲患有癌症，博塞尔说，“我们都很沮丧，我们的心理健康正在恶化。”

一个记录阿纳斯塔西娅和美洲豹阿南德困境的推特账户出现了。这些人的亲属已经开始请愿，希望把他们带回家。但是日子在他们面前一天天过去，看不到尽头，他们的船实际上成了监狱。

“我们只想回家，”阿纳斯塔西娅号的领航员辛格说。“我们没有犯任何错误，我们没有犯任何罪行。我们要为我们没做过的事受到惩罚。为什么我们要为两国之间的外交战争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