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加拿大皇后大学对外公告宣称,将正式重新命名法学院教学大楼。此前,隶属于皇后大学法学院的教学楼以加拿大国父John A. MacDonald的名字命名。但这一“传统”,在近期以来成为了诸多争议的开端。
皇后大学表示,他们的决定基于长达数个月的公共建议征询和考量。这一说法也得到了皇后大学学生、教职工、与校友的确定。在皇后大学做出这一决定之前,加拿大各地已经出现了大量移除国父雕像的呼声。在蒙特利尔、雷吉纳等城市,麦当劳国父的雕像不是被移除,就是被示威者推倒。
加拿大保守党党领艾林·奥图在推特当中直接表达了对改名的不满,称这是“取消文化”当中的又一个受害者。然而,在推特的评论区当中,民众对这位争取成为总理的保守党政客表达了不满。人们说这样的言论充满了偏见,同时是在为白人至上主义者与种族主义者站台。
或许在大众的认知内,国父应该是一位伟大且完美无缺的人。但真实的历史显然并不是这样。虽然在1867年,麦当劳成功说服了当时隶属于英国的数个殖民地加入联邦,构造出了当代加拿大前身的自治领,但另一方面,这位加拿大国父在历史上同样留下了诸多不正义的过去:在他的治理当中,原住民儿童被强行送入原住民寄宿学校;并以种族区分为由,针对华人移民征收人头税。
皇后大学法学院院长在新闻公告中表示:“虽然MacDonald在创立现代加拿大的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值得庆贺,但我们不能忽视其在历史当中所做的全部遗产。我们现在拥有了一个更加完整的方式去理解他与他的政府创立的伤害性的,尤其是与原住民群体和少数族裔的政策的观点与政策。”在这份声明当中,皇后大学表示,公众咨询的结果表明,麦克唐纳总理所代表的价值与目前皇后大学法学院认同的价值矛盾。
大学方面将会在随后决定并且公布法学院大楼的新名字。
一、那些美好的旧时光里,没有华人的身影
反对将麦克唐纳总理从公共场所移除的人们认为,这是对加拿大“传统”和传承文化的侵蚀。这种说法甚至还得到了一些“自由派”的认同。在世界范围内,关于类似的问题争论一直存在。在2016年,还在竞选总统的特朗普就公开抨击这些“政治正确”,而在当政之后,他对这些反思历史的社会运动持消极态度,只管他们叫做“激进左翼”。在2017年,在弗吉尼亚州的夏洛茨维尔,围绕着是否移除美国内战时期南军统帅罗伯特·李雕像爆发大规模冲突。极右翼人士还在冲突前夜喊出了纳粹时期的“犹太人不会替代我们”的标语。还有人驾驶汽车高速冲击示威人士,并造成一人死亡。
但是,对于这些谋杀他人的人士,特朗普却认为是“双方都有错”,并称这些极右翼团体是“很好的人”。这样的回应,让人感到十分遗憾。
例如艾林·奥图与特朗普这样的保守主义者,总是想让人们回到“美好的旧时光”当中。根据他们画出的大饼,“美好旧时光”当中没有恐怖主义的威胁,没有赋税,人们很容易就能获得成功,人们不需要去接受不同的文化与背景。这似乎成为了一块属于保守人士的乌托邦:在那里,仿佛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人们都那么快乐自由。
可问题是,那些“美好的旧时光”里,可没有华人的身影。因为在那个美好的旧时光里,华人既不能成为加拿大公民,也不能在选举里投票,更不能享受同等的医疗和教育。如果说现在的人们移民加拿大是为了加拿大的教育、医疗、和民主自由的话,那个时候的华人在加拿大全都得不到。
在“美好旧时光”当中,麦当劳称中国人抢夺白人的工作机会,是“混种狗”的种族,并且将会威胁自治领的“雅利安”属性。任何生活在中国人身边的白人工薪阶层将会变得邪恶。在1885年,加拿大国会启动了一项名为“人头税”的针对中国移民的移民限制政策,企图以重金阻止中国移民进入加拿大。而在1923年,加拿大国会直接禁止了中国移民入境。仅有少数的宗教、商人、学生等群体能够豁免。
显然,这样的话在今天来看不能令人接受。混种狗这样的词汇显然是一种赤裸的侮辱。国父麦当劳不仅是一位种族主义者,更是白人至上主义者。在他的眼中,原住民成为需要强制同化的野蛮人,作为当时保守党党领的麦当劳,在今天的保守党内可能都要被开除党团。
二、《华人移民法案》:高达500加元的人头税
早在1878年,当时的卑诗省议会就意图通过立法禁止华人移民入境。不过省议会的立法很快就被法庭推翻,法院裁定移民属于联邦事务,省议会无权干涉。八年后,联邦国会在麦当劳总理的带领下,推出了后来臭名昭著的《华人移民法案》(又称人头税法案)。在1885年开始,进入加拿大的华人移民必须先缴纳50加元的人头税,这个数字随后在1900年变成100加元,在1903年进一步提高,到了500加元。
可能看着这些数字的你对于这不以为然。现在,加入加拿大国籍的费用是630加元,申请移民的成本仅申请费就多达上千加元。但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名华人铁路劳工一天的工资仅仅是1加元。以安大略省最低工资为例,2018年起为14加元/小时,一天工作8小时就是112加元。不考虑其他因素,500加元相当于现时的5.6万加元,数目着实不小。这意味着,华人移民不仅因为他们的种族背景被针对,还在进入加拿大的初始就被迫欠债。多年的收入,都需要被用来缴纳这笔人头税。这样的待遇不仅仅让华人在经济上处于劣势地位,更是一种彻头彻尾不正义的待遇。
这样的法案让当时的加拿大政府收到了2300万元的税款(在2016年,这笔税款价值约为3.34亿),同时使得华人女性和孩子无法跟随他们的丈夫及父亲前来加拿大。这让那个时代的华人社会变成了“单身汉社会”。而考虑到当时的华人群体在社会当中被排挤,被边缘化的事实,将这样的政策称之为“断子绝孙”恐怕并不为过。
笔者曾有两位朋友,一位姓Wong,一位姓Yen,但他们两人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华人的长相特征。这是因为,这两位朋友的曾祖父就是那个时代的移民,由于他们的妻儿没有能够来到加拿大,他们后来在当地再与其他族裔的女性结婚生子,他们的姓氏,就这样传递下来。
到了1923年,联邦国会在省议会的压力下进一步恶化了针对华人的移民歧视性政策。在1923年7月1日开始,除外交官、商人、学生等特殊规定的人群外,所有华人,不论国籍,都被禁止进入加拿大。即使具有英国国籍的华人也不能豁免。7月1日同样是加拿大的自治领日,随后变成了加拿大的国庆日。但这个日子同样成为了华人团体需要面对的伤痛。当时的华人群体将这一日子称之为耻辱日,并拒绝欢庆国庆。
虽然这一法案在1947年在1946年版的公民法通过后被废除,但直到20世纪60年代,华人才能够通过当时推出的打分制系统移民加拿大。从19世纪70年代的排挤,到20世纪60年代的“理论性可能”,加拿大自联邦政府成立开始,便有了将近100年的时间,伴随着对华人的制度性排斥与歧视。
如果在2020年,纳税人的资金还要来供奉维修做出过这些事情的国父,那么这难免会散布出错误的讯号。我们应该努力地,让更多的人们了解到过去被装饰过的历史,让更多的人们认识到当年原住民与华人移民所遭受的苦难。
三、延续到今天的伤害
为国父麦克唐纳辩护的人们认为,种族主义是19世纪普遍的舆论,今天的人们不应该苛责当时的总理。但这样的说法显然忽略了种族主义与白人至上主义在今天对人们造成的持续影响。在对比今天美国正在上演的分裂和仇恨,居住在加拿大的民众会认为种族主义在加拿大并不是很大的问题。但自新冠疫情以来,发生在加拿大的,针对东亚族裔的仇恨行为有抬头的趋势。
在温哥华,中国城的狮子曾经被人涂鸦毁坏,还有东亚族裔人士遭到种族主义者的攻击。在多伦多,曾经有人在超市内大闹,并散布仇恨言论。而更多的情况,是没有被报告的,更加隐性的问题。根据2016年的普查数据,亚裔男性的中位数收入大约是同级别非少数族裔的87%。而亚裔名字的简历获得面试的机会,会比欧洲裔低40%。
而在联邦政治当中,还有政客宣扬针对华人的种族主义。在今年早些时候,保守党议员Derek Sloan曾经因为加拿大首席卫生官员谭咏诗的族裔质疑她的忠诚度,指责这位出生在英属香港时期,在英国与加拿大接受教育的谭医生“为中国做事”。而对于这样的言论,现任保守党党领奥图选择了“包容”:当他被记者问到是否会将斯隆移除党团时,奥图只能回应称:“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加拿大广播公司旗下的中文媒体报道了民调公司所做出的调查。有43%的人表示他们因为COVID-19病毒肺炎疫情而受到过人身威胁或恐吓,有61%的人说自新冠病毒肺炎疫情以来他们刻意改变了自己日常生活规律以尽量避免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环球邮报》在2020年9月的报道同样证实了问题的存在。根据亚裔权利组织的统计,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他们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600多起涉及针对亚裔歧视的报告。这当中有例如“滚回你的国家”这般的言语侮辱,也有针对亚裔女性的人身安全恐吓等等程度更加严重的威胁。
而当我们更加细化问题后,不难发现诸多种族主义者实际上都是没有什么骨气的“怂货”:他们针对的,往往是更加弱势的老人和女性。
在加拿大最大的城市多伦多,市政府在10月13日宣布开展反亚裔歧视的行动。在市府的新闻稿件当中提到,多伦多市政府将会在社交媒体上提高公众意识,抗击自新冠疫情以来的针对亚裔群体的歧视。
虽然作为全世界最为进步的国家之一,加拿大在平等的道路上,依旧有很长的道路要走。在加拿大联邦政府层面,加拿大文化遗产部与多元化部门正在通过反种族歧视计划向各式各样的社会组织投资,帮助他们努力消除弱势群体所经历的障碍。
文|Jeff
笔者作为皇后大学的校友,很高兴看到大学行政人员能够与时俱进,针对边缘化群体所经历的遭遇做出改变。显然,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参考资料:
https://nationalpost.com/news/canada/sure-john-a-macdonald-was-was-a-racist-colonizer-and-misogynist-but-so-were-most-canadians-back-t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