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妇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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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在任的2016年初，曾提名一位黑人女法官Myra Selby填补美国第七巡回法庭的空缺，但是被相关伊利诺伊州的参议院共和党阻挡。直到第二年川普上任，他得以向这个上诉法庭委任了多达四名法官，其中就包括当下被热议的、极端保守的女法官ACB（Amy Coney Barrett）。在任仅仅三年之后，她如今登上川普号火箭，带着保守派的梦想，直奔美国最神圣的最高法院，以如此的资质再次重复三年前的同样剧情。

有的人死了，重如泰山。用泰山来形容Ruth——“臭名昭著的”大法官RBG（Ruth Bader Ginsburg），一点都不夸张。但她的伟大，并不仅是因为她个人如何优秀，更是因为她作为自由主义、女权主义者，为了整个女性群体、整整几代人所做的宏伟贡献，尤其是医疗保险、堕胎权、选举权、同性婚姻、性别平权、持枪权及总统权利等。但是冥冥之中，物极必反，这些宏伟贡献却将受到釜底抽薪式的挑战。

虽然RBG有遗愿在先，“总统选举之后再提名补缺”，但她尸骨未寒，保守派就急不可待拿出已经酝酿了一段时期的候选名单，口径一致地拥护川普的任何提名，趁着权力在手，把第三位保守大法官送进美国的最高法院，跟自由派形成6:3的绝对优势，这是九十年未有的超级保守阵势，而且足以延续十次总统换届。参议院共和党已经有了足够的选票，让川普提名的大法官人选ACB火速上任，剩下的一切争吵都是次要的，被指着鼻子骂也掩饰不住心底的狂喜。

保守派甚至大言不惭地把她叫做“臭名昭著的”ACB，难不成是预祝她像卡瓦诺（Brett Kavanaugh）一样在一片骂声中走马上任？但RBG的这个王冠是她的著名的脑后有反骨的态度——“我不服（I dissent）”——她写的各种法庭不同意见书才赢得的，对男权体制不服、对不平等的现状不服、对不公正的对待不服……

但是ACB从观念到立场完全是RBG的对立面，她信奉的是一个大写的“服”，尤其是以“妻子服从丈夫”为代表，而在一个机构里都服从一个做头的男人，甚至在《使女的故事》名扬天下之前，她所在的教会就用臭名昭著的「使女（handmaids）」这个词称呼女性的执事（虽然内涵不同）。这套观念完全是女权主义的反面。可以预期，在Ruth之后，将进入Ruthless的时代，首当其冲的怕就是身体自主权。像其他安插在邮局、环保、教育等机构的现有秩序破坏者一样，她绝不是因为资质上台，而是作为整个社会退步力量用来倒转历史车轮的杠杆支点。

其实虽然ACB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信仰本身并不是问题，就像拜登也是天主教徒，而政教分离原则是民主制度的底线；RGB作为虔诚的犹太教徒，死在犹太教节日的第一天从而印证了“义人（圣徒）”的资质，也不必太激动，毕竟我们不都是天主教徒或者犹太教徒。RBG从信仰获取了本于人性的同情心、悲悯心的信条，但是ACB从她的带有cult属性的信仰获取的更多是关于把事业投入于建造神的国度、关于完全服从权威的教条，后者在本质上是把人看作一个由更高的主宰意志所差遣和使用的工具、器皿，在现实中这个“更高的主宰意志”就是威权的代言人。

ACB当然也有写过“不同意见书”，但是她表示不服的对象是这样的：她不赞成限制重罪犯的持枪权，她批评大法官John Roberts对于《平价医疗法案（奥巴马健保）》表示支持的理由，她抗议巡回法庭对于“绿卡持有者不能拿公共福利”这个川普时代政策的阻止。

来自保守教派“欢呼的子民（People of Paise）”，ACB对于堕胎权的态度不出意外地保守：她认为堕胎“永远都是不道德的”，在圣母法学院任教期间，她也参与过一个反堕胎组织“Faculty of Life”。2017年上任巡回法庭前她回答质疑时曾经说，“我个人的态度不会影响我作为法官履行的职责”，这个表态跟如今一样诚恳，但是在作为法官的三年间，她参与的两次涉及堕胎权的意见，都是站在了希望重新审议关于堕胎权的限制的方面。加上她对于先例的法学态度——在宪法的绝对权威面前，先例不是唯一的判案标准，人们对于“罗诉韦德”被推翻的担忧陡然增加。

比ACB更有资质的人选并不少，但ACB拥有保守派最称心的作为代言人的资质：年轻而长期盘踞的潜力、狂热而保守的宗教背景、以及作为女性而攫取女权主义发言权的迷惑效果。把一个“七个孩子的母亲”这样一个“家庭事业双丰收”的好形象竖立起来，作为保守主义“成功女性”的模范，强化的其实是传统女德——正如这位ACB如是所说：“妇女天生具有操纵性，这是她们的原罪之一。明智的丈夫将把这一点纳入夫妻关系的经营中，并意识到她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不真诚的。”

像传记电影《基于性别原因（On the Basis of Sex）》刻画的那样，RBG则为女性反抗性别歧视的社会做出了以身作则的示范，鼓舞了一代代的女性以自己的方式创造自己的独立、平等的人生。她的离世让许多在心底哀恸，最高法院外的台阶难得一见地布满悼念的人群和堆积如山的鲜花。

有的人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恐惧，比如身为律师、母亲的Jamie Smith，她担心美国越来越接近神权或君权政治，而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而设立的权力制衡制度正遭到前所未有的侵蚀。在署名文章中，她说，在这种焦虑下，她接触到了类似宗教但又不是宗教的的无神论者组织“撒旦殿堂（TST，The Satanic Temple）”，并且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对于TST的信条其实已经认同多年了——那就是三个大字“我不服”。

撒旦殿堂TST并不是崇拜恶魔撒旦的迷信、邪教组织——那个组织是信奉绝对自由和享乐主义的“撒旦教（Church of Satan）”，这两者之间水火不容。在2019年才正式获取宗教组织资格的TST，信奉的是“传扬善良和同情，反对暴虐统治，追求崇高而反对一切不公义”，该组织不主张任何超自然的信仰，只是借用了圣经里的那个撒旦形象来表达一种独立和反叛的精神，并列举了这些信条：倡导理性，不应该为了信念而歪曲科学；对所有的生命报以同情；人的身体自主权不可侵犯，仅受自己的意志支配；尊重他人的自由；倡导要尊重常识；人都是会犯错误的，但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纠正；同情、智慧和公义的精神胜过一切。

这七个信条，听起来都没有邪佞的味道，因为这样很容易甄别一个信念体系——是否过于强调个人的自我（ego）而个人主义、或是过于压制自我而崇拜权威？

可以理解，TST对于同情心、同理心的强调，让Jamie Smith大感兴趣。在获取正式认可之前，TST已经在创始人Lucien Greaves的领导下活跃了六年。跟善于利用法律武器的保守派针锋相对，TST也以行动主义为特色，它的“文物遗产”之一就是一座退伍军人纪念碑。该组织把撒旦看作“反抗暴政”的符号，认同文学意义上的撒旦主义，与个人主权、独立和意志自由有关。对于贯穿在一神论宗教体系里的系统性的金字塔思维来说，撒旦的反叛意味着对整个等级体系的挑战。

在圣经的教义里，其实撒旦原本是一个天使长，甚至曾被上帝说是智慧和美丽的，他的罪名首先是反抗上帝的奴役、对于天使的自我意志的剥夺。至于TST所用的山羊头形象、倒五角星印迹的“巴风特（Baphomet）”则是自中世纪以来“恶魔”造型，这个造型体现了主流观念对于智慧、反叛、独立的非正统观念的污名化。其实，这个造型背后有浓郁的炼金术和灵性神秘主义的文化背景。

据滚石的报道介绍，TST发起了一系列公开抗议活动和法律诉讼，并发起了民间社会运动，其中许多集中在政教分离方面。出于身体自主的原则，TST也为堕胎权而战，并有可能把案子带到最高法院；TST声称，对于人工流产的限制侵犯了身体自主权，不适用于该宗教组织的成员。TST也追问基督教右派对宗教自由的追求，并说，如果宗教自由对基督教有利，那么它就必须对所有人都有利。如果基督徒不必基于自己的宗教信仰而做什么，那么撒旦主义者也不必这样做，这就是法律上的平等，而这点使得TST有可能成为女性的避难所。

创始人Greaves也将TST近期的热度归功于一些最大的批评家，他说，“在某种程度上，由于美国神权的兴起，撒旦殿堂获得了如此爆炸性的增长，我们庞大的会员人数是对特朗普政府、彭斯副总统的回应。人们感到恐惧。”该组织对非暴力行为原则非常重视，但是随着组织的快速发展，保持意识形态的一致性可能是该组织当前面临的挑战。就像BLM等抗议运动一样，个别成员的过激行为可能给当局抹黑整个运动带来口实，甚至也不排斥被渗透、制造类似事端的可能性。在极端的情况下，该组织被宣布为类似Antifa的“意识形态”也不是不可能的。

无论如何，针对体制的抗争不只是一决定乾坤的战斗，而是一场需要坚持下去、永不言败的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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