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号称发达又充满多元活力的加拿大，其实也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在21世纪，这个国家每年依然有10万家暴受害者，而且庇护所不够用。加拿大全国各地的庇护所平均每一夜都要收留大约3300名逃避家暴的女性。有些人还带着孩子。很多寻求帮助的女性被拒之门外。
加广中文曾报道，根据2016年的统计，加拿大平均每天有230多名加拿大人因家暴报警；在15岁以前遭受过家暴的加拿大人多达9百万人；每十起家暴案中有七起的受害人是女孩和成年女性；平均每四天就有一名加拿大妇女被家庭成员杀害。
昨日CBC推出了“家庭暴力危机”专题报道，称目前在加拿大全国，每年有100,000名家庭暴力受害者，每年约有90人死于施暴者者的手中。
CBC (Shutterstock)
编译 |赵驰
为什么要关注加拿大的家暴问题？居住在安大略省Pigeon Lake地区的桑德拉（Sandra）和特里•芬恩（Terry Finn）的故事震惊了我们。
根据朋友和家人的说法，在两人50年的婚姻期间，特里变得越来越粗暴和古怪，不时有暴力行为。起初，桑德拉向当地的妇女庇护所寻求帮助。她几次下定决心离开丈夫，但总是心软回来，祈祷虐待结束。
2018年8月22日，Sandra坐在停车场的车里时，她的丈夫平静地走过来，突然用一把0.38口径的柯尔特左轮手枪对准她的头，扣动了扳机，然后站在旁边抽了一支烟。那天晚些时候她去世了。今年1月，特里被判一级谋杀罪成立，目前正在服无期徒刑。
根据加拿大统计局的数据，在加拿大，60%的配偶杀人案都带有家庭暴力史。这意味着，如果能有效干预，受害者（绝大多数是妇女）本可以得到帮助，甚至得救。
一、CBC调查发现，当家暴受害者试图离开时，通常无处可去
去年12月，蒙特利尔一个异常寒冷的夜晚，哈米达（Hamidah）觉得自己受够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打她了。当她拒绝与丈夫发生性关系时，通常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为什么打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回忆道，泪水夺眶而出。
“他说，‘你不听我的，你应该做我想做的……你应该服从我。你没有任何权利对我说不。’”
发生这一切时，这对夫妇四岁的儿子就在一旁，显然被吓坏了。
当殴打停止时，26岁的哈米达被打青了一只眼睛，满脸是瘀伤。
她告诉丈夫自己需要透透气，带着儿子走出房门，在刺骨的寒风中，拨打了报警电话——911。
她和儿子在零度以下的室外等了一个多小时，警察才赶到。他们给蒙特利尔五六个妇女庇护所打了电话，却被告知都没有空闲的床位。
哈米达问警察，她可以去哪里过夜？一名警察无奈的告诉她，只能继续给其他的庇护所打电话。
她握着儿子的手，在漫天大雪中，开始哭泣。
BC省一家庇护所墙上的标牌 。图/CBC
Hamidah不是她的真实姓名，CBC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在报道时进行了化名处理。
她的情况不是特例。在加拿大，不少妇女遭遇家暴后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 编者注：为了对受害妇女提供精神和生活方面的支持，加拿大政府通过在社区设立避难所的方式给急于摆脱暴力环境的妇女提供紧急援助。直到他们找到安全住所为止。这些机构一般由国家出资，提供短期或中期的膳食和住宿，同时提供法律和心理方面的咨询。在可能情况下也给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庇护所戒备森严，始终置于警方的保护之下，施暴者无法接近，受害者的心理和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
加拿大广播公司（CBC）的一项调查分析显示，在2019年11月，加拿大平均每天有620名妇女和儿童被家庭暴力庇护所拒之门外。如果11月是一个典型的月份，那就是一个月将近19000次。
真实数字可能更高。CBC目前只掌握到全国527个庇护所中的半数情况。
在超过80％的案例中，由于庇护所已满，寻求帮助的人们被拒之门外。这可能意味着一个无处可去的人被迫与施虐者生活更长时间。
那天晚上，哈米达和她儿子最终回家去了。他们没有别的安全地方可去。第二天，她又打电话给庇护所，但仍然没有空出的床位给他们。工作人员说，如果有空位，他们会打电话给她，但此后再无回音。
绝望之下，哈米达打电话给在阿富汗的家人，告诉他们她想和丈夫离婚，希望他们能提供支持。
“他们告诉我不可以，他打你没关系，”她说。他们告诉她，如果离开丈夫，作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在加拿大独自生活。
“我对庇护所不再抱有希望，父母帮不了我，丈夫继续打我。我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压力，还要抚养儿子……我完全处于一个黑暗与绝望之中。”
哈米达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二、庇护所为何不够用？
魁北克妇女庇护所联合会执行主任Manon Monastesse说，蒙特利尔为妇女服务的庇护所几乎总是满员。
Monastesse解释说，魁北克的妇女庇护所不仅为逃避家庭暴力的人提供服务，还为性贩运、强迫婚姻和一些无家可归的妇女提供服务。需要帮助的人在增多，在过去的十年里，妇女庇护所的数量和床位几乎没有变化。
庇护所位置紧缺的困境，并不局限于魁北克。
加拿大广播公司的调查发现，在加拿大所有的主要城市，有相当数量的家庭暴力庇护所被迫将妇女和儿童拒之门外。加拿大妇女庇护所主任马丁（Martin）说，在全国范围内，最大的困难因素，是房租租金贵，缺乏廉价提供的公共房屋，庇护所租不起太贵的房子。
另一个因素，则是年轻女性越来越警惕伴侣的暴力倾向。Martin和Monastesse都表示，庇护所的求助者越来越年轻，她们不太愿意忍受虐待。
即使遭受家暴的女性能够进入紧急庇护所，她们停留的时间也往往限于一至三个月。由于缺乏负担得起的住房，庇护所的位置总是很紧张，一些妇女被迫又回到施暴者身边。
比如BC省的米歇尔（Michelle），在经历持续数月的心理虐待和身体虐待之后，她来到了弗雷泽谷(Fraser Valley)的庇护所。
但米歇尔被告知，她只能在庇护所住30天，此后她要自己找地方住，而且要等两年才能拿到住房补贴。无奈之下，她回到了前男友身边。
虽然男友信誓旦旦宣称要痛改前非，但几个月后，暴力行为再次发生，并迅速升级。米歇尔开始担心她的安全。她给当地几家妇女庇护所打了电话，但都满了。
米歇尔 图/CBC
上个月，米歇尔打电话给一家庇护所，正好有一个床位空出来。但是，她被告知只可以呆几个小时。现在，她正在拼命寻找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永久之地。
加拿大负责妇女和性别平等的联邦部长Maryam Monsef近日在接受CBC新闻采访时表示，政府已开始制定一项协调一致的全国计划，以解决亲密伴侣的暴力问题，但她说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时间表。
加拿大负责妇女和性别平等的联邦部长Maryam Monsef接受CBC采访
三、“我不再害怕”
在去年12月，圣诞节前几天的一个寒冷的早晨，哈米达醒了，发现自己真的熬不下去了。
她给儿子吃早餐，给他穿衣服。随后，她让丈夫带儿子去日托班。
他们走了之后，哈米达写了一张便条，解释说她为何不想再活下去，“没人能理解我。我没有希望。”
随后，她给丈夫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对方她即将自杀，并请他余下的日子好好照顾儿子。然后，哈米达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她的丈夫赶了回来，叫了救护车。医护人员赶到后，给她戴上了氧气罩。他们把她紧急送到了医院。
“我告诉医生，我的这段婚姻不适合我，我想去一个看不到我丈夫的地方。如果被送回家，我会做同样的事情，再次自杀。”一位社工在哈米达住院期间与她见面，并在庇护所安排了一个位置。
出院当天，医院工作人员帮哈米达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送她到庇护所。但车子到达的十分钟前，她的丈夫和儿子到了。她的儿子很高兴见到她，又喊又笑，还抱着他的母亲。哈米达不忍心离开儿子，于是她和丈夫一起回家了。
但她手里攒着一张很小的纸条，她一到家就把它藏了起来:庇护所的地址。
两天后的晚上，趁丈夫上班不在家时，她打电话给庇护所，问是否还有地方安置她。对方叫了一辆出租车，哈米达带着儿子离开了。
当她早上在庇护所醒来，她首次有了安全感，而且儿子在她身边。哈米达说，她觉得心里某些东西改变了。“我不再害怕。我很安全，我的丈夫不在这里。”
哈米达和儿子可以一直住在庇护所，直到有补贴的公寓开放。与此同时，哈米达在做一份厨师的工作，她还希望能完成高中学业。
哈米达说，与庇护所的其他人分享她的故事，并倾听对方的故事后，给了她向前走的勇气。“我们不再软弱无助，我们将会强大起来。”(本文略有删节)
备注：CBC报道英文原文：https://www.cbc.ca/news/canada/womens-shelters-turned-away-domestic-violence-1.54831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