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沈小花

三名《纽约时报》记者分析了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疫情期间的26万多字的演讲稿。以下是他们的发现。

3月19日，特朗普在白宫举行的冠状病毒疫情简报会上，高度赞扬了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局长斯蒂芬·哈恩。“他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努力工作，甚至要更拼命，”特朗普说。然后他纠正自己：“但还是不如副总统彭斯，或者我本人。”

3月27日，特朗普吹嘘自己调动了联邦资源来抗击疫情，完全无视他早期的失败，并抹黑了前几届政府。“我们能做到的之前从未有人做过，”他声称。“我接手的一切都是一团糟。当时美国在很多方面都崩溃了，很多方面。”

4月13日，特朗普坚称，州长们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们在最近的一次电话会议上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甚至连一句‘我们认为你应该做这个做那个’这样的话都没有，”他说。“我听着这就是一个完美的电话会议。”

自私自利、邀功、大胆篡改近期历史，把自己塑造成抗疫的英雄而不是反应迟钝的总统，这就是特朗普在冠状病毒爆发期间在白宫这一舆论高地上呈现出的典型特征。

《纽约时报》分析了从3月9日（当时疫情在美国爆发，并开始干扰正常生活）到4月中旬期间，特朗普在白宫疫情简报会上和其他演讲中说的每一句话，全文超过26万字。这些文字记录显示了特朗普传达的信息中存在惊人的套路和重复，显示出总统式的傲慢和自怜，这些都是历史学家们以前从未见过的。

迄今为止，特朗普在简报中重复出现最多的是自我表扬，大约有600多条，这些话往往是以言过其实和谎言为前提。他确实对其他人的工作给予了肯定（超过360次），但他同时也指责他人在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的应对措施上做的不够（超过110次）。

特朗普试图表现出同理心或呼吁全国团结的次数约160次，但这只占他赞美自己或其团队高级成员次数的四分之一。

特朗普提及了他的前任奥巴马总统约10次，有时是在回答问题时提到的。他还30几次提到了前几届政府，经常指责他们让他陷入困境。特朗普还以个人或集体的形式提过各州州长约400次，时而恭维，时而批评。

其他总统都把危机时刻视为团结全国人民的契机，而失去了标志性竞选集会的特朗普却将晚间在电视上露脸作为宣传自己的品牌推广活动。疫情简报会变得麻烦不断——特别是在特朗普上周提出注射消毒液可能会对病毒感染者有帮助这种危险建议之后——白宫现在正在考虑限制简报会。

特朗普经常使用夸张的手法，试图将自己的领导力塑造成具有历史意义的形象，甚至想与林肯和罗斯福总统并驾齐驱，而这两位总统曾带领美国度过了那些最黑暗的时刻。他在4月13日的疫情简报会上宣布：“我们已经完成了一项前所未有的壮举。”

他较少提及护士和卡车司机等普通美国人在疫情中的辛苦付出和奉献精神。他有时也会对州政府和市政府领导人(包括民主党人)的工作表现不吝赞美，尽管他经常是在提到他们对他本人的感激之情时，才会这么说。(加州州长加文·纽森很“亲切”;纽约市长白思豪“非常好”。)他曾多次提到“伟大的公司”和“世界上最伟大的企业家”，但对于普通工作者就没这么关注。

他还提到了惊人的新冠病毒死亡人数——截至4月26日，已有近5万名美国人死亡，另有数十万人患病——这还只是暂时的。

对于政府的应对措施中的各种破绽，他总能找到其他人或其他事来推卸责任。但特朗普的目标在过去几周发生了变化，在他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时，他传达的信息有了清晰但仍无序的进展。

一、指责他人

“当我接手的时候，国家就是一个空盒子。我们没有测试，什么都没有。我们的系统崩溃了。我们的库存系统也崩溃了。我们有很多崩溃的系统。我不只是指责奥巴马总统。在他之前早就已经这样了。“——3月27日

“我们能做到的之前从未有人做过，我接手的时候一切都是一团糟。当时美国在很多方面都崩溃了，很多方面，不止于此。我们的测试系统很糟糕。我们的库存系统很糟糕。我们的库存系统里什么都没有。”——3月27日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但我可能会让你知道谁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可以告诉你哪些是好人，这里面既有共和党人也有民主党人，而哪些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们帮助了其中一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4月13日

首先是病毒本身，特朗普在3月16日将其描述为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隐形敌人”。

两天后，他在简报会刚开始时表示，美国正在“与某国病毒作战”。但大约一周后，特朗普放弃了这种说法，把指责的矛头转向了其他目标。他在4月17日说，“如果某个国家做了他们本应该做的事”，全球可能会对此次疫情准备更充分。

他还攻击了世界卫生组织——他说世卫组织“极大地弱化了新冠疫情的威胁性”。

4月13日的简报全面地显示了特朗普的声明：

原文：是我们做了所有这些工作。但当你们读到那些虚假的新闻故事时，你们——没有人——没有人承认这一点。

评论：特朗普经常对新闻媒体嗤之以鼻，他说新闻媒体从来没有给他应得的赞扬。

原文：媒体落后了，而我们的进度比原计划提前了。

评论：特朗普谎称自己总是迅速果断地做出反应，而实际上，他一再淡化病毒的严重性。

原文：说实话，他们（指各州州长）中的很多人没有尽责。 

评论：特朗普还把矛头指向州长。

原文：我对中国实行了禁飞政策。你们觉得做这个决定容易吗？

评论：特朗普把今年一月颁布的针对中国的部分禁飞政策描述为一场英勇的“我单挑全世界”的斗争，夸张地称这一决定“挽救了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生命”。

原文：我们接手了一个橱子里什么也没有的库存系统。

评论：特朗普指责前几届总统——特别是奥巴马——声称他们留给他的是一个“过时”、“破碎”的体系和“可怕的考验”。他在提到前几届政府时，还指控他们失职。他对事实有选择性，有时还会出错。比如，特朗普错误地坚称，联邦紧急储备中没有呼吸机。

原文：你在到处都能看到我们的人民闪耀着爱国主义的光芒，看到前线医护人员的勇气，食品供应工人的奉献，以及每位公民战胜病毒的信念。

评论：特朗普试着鼓舞士气，表达同情。

仅从特朗普的演讲模式来看，这种自我吹嘘对一个美国领导人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但他的做法更加不同寻常，因为他一边邀功请赏，一边要求人民超越自我，经受困苦，以减缓病毒的蔓延。

“他不说超越他自身经验的语言，也不说人与人之间的共同点，”德州农工大学美国政治修辞史学家珍妮弗·梅西卡说。相反，特朗普依靠的是几十年来为推销自己及其事业而积累起来的那些词汇。

“特朗普的首要目标是传播好消息，并营销‘特朗普’这块招牌——特朗普好极了。特朗普这个品牌好极了，特朗普当总统好极了”，她说，“但是此时此地这么做不太合适。”

26万字，足以写就一本700页的书。特朗普一直在撰写自己的抗疫史，当然是对他本人有利的那种，算算旧账，还经常添油加醋。这26万字中，至少有130个谎言或者言过其实的例子。他无视了自己长期以来对新冠病毒轻描淡写的公开表态，在3月17日时说：“早在新冠病毒被称为全球大流行病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这是一场大流行病了”。他还错误地描述了奥巴马政府对H1N1病毒的应对。4月6日他说：“就好像他们根本不知道有H1N1病毒这回事一样。”

二、虚假陈述和夸大其词

当医护人员需要检测的时候，当他们需要为病人检测的时候，他们就能够得到检测。这事进行地非常顺利。——3月10日

我们遇到了一个一个月前根本没人想到的问题。——3月16日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成为了美国总统，那么他的权力是完整的，这是必须的。——4月13日

在3月和4月的大部分时间里，特朗普为自己霸占了一个平台，这种做法史无前例。他出现在全国范围内的电视直播中，每周七天，最长可持续两个半小时，经常不间断地播出。总统的批评者质疑，为什么有线电视网络持续不断地播出简报会，他们认为这一决定实际上是将当天的议程控制权交给了总统。

研究总统生平的历史学家迈克尔·贝斯克劳斯说:“之前人们认为在冷战最激烈的时候总统权力极大，他们可以向三大电视台要求20分钟的出镜时间。但就总统施加影响的能力而言，我认为现在比那时要大得多。”

如果说特朗普在他自己的叙事中一直以英雄自居，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自己所承担的角色描述则发生了变化。

他起初称自己为 “战时总统”，但到了3月下旬，他基本放弃了这个标签。

最近，他经常形容自己是一名指挥官，正主导着一项艰巨的任务，即重新配置国家的供应链，以提供急需的医疗用品，比如检测试剂盒。虽然人们还在担心没有进行足够的检测，但特朗普在4月1日仍然说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即使在美国的检测系统仍然存在严重短缺和缺陷的情况下，特朗普仍然称赞自己带来了转机——这与他的竞选承诺“让美国再次伟大”相呼应。

 “本来我们的体系已经崩溃了，” 他在4月14日说，“现在我们有了一个伟大的新体系”。

疫情简报会上，经常会出现一些他在2016年竞选中使用过的词汇和相同主题。

研究美国总统和政治家修辞的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教授约翰·墨菲表示：“这与特朗普竞选时所说的’我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一脉相承。”

墨菲教授认为，大多数总统都避免归功于个人，是因为他们知道美国人可以把总统的领导力和国家的成就联系起来。

对于特朗普，这样的弦外之音是不存在的。墨菲教授补充道：“在每天的新闻发布会上，特朗普自我表扬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

这位经常被批评缺乏同情心的总统，偶尔也会真情流露。《纽约时报》在文本中找出了大约60处这样的例子。起初他对团结性语言的使用是极少的，他很少会用超过一个短句来描述美国人民的“伟大精神”。

三、使用团结性的语言或尝试表达同理心

“对于你们这些感到孤独和被孤立的人，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们作为一个民族团结在一起，我们被共同的民族精神——勇气、爱和爱国精神——永远联系在一起——我们爱我们的国家。” ——3月22日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们向在冠状病毒疫情中，首当其冲的纽约人民表示最诚挚的慰问。”——4月3日

“有些人从来没有使用过营业中断保险，他们买保险买了很多年、花了很多钱才得到这个特权。现在当他们终于需要这个保险的时候，保险公司却说：‘我们不赔了。’我们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4月10日

特朗普对每天冒着生命危险的医护人员的赞美，比如“他们是我们的战士”，以及他对美国人民坚韧不拔精神的钦佩，已经变得再平常不过，特别是在每次简报会开始时他事先准备好的讲话中。

“我们已经调集了所有代表‘美国力量’的工具，并释放了我们最有力的武器——美国人民的勇气” ，他在4月16日说。

在几次简报会上，特朗普曾试图团结全国，称美国将变得更加强大。他经常表示，相信这个遭受病毒重创的国家会迅速恢复元气——“就像一道光芒”。而在其中一次或许是他最有效的简报会上，他则清醒地预警，未来的两周将是“痛苦的”，因为医生预计会有大量患者死亡。

埃尔姆赫斯特医院外景（美联社）

有时，新冠病毒的致命性似乎也会给特朗普带来压力。他在3月31日提到了自己的一位朋友，病情特别严重，处于昏迷状态。特朗普说：“他算是个硬汉，年纪有点大，体重有点超标。他得的不是流感，而是一种恶性疾病。”他还说自己看到过埃尔姆赫斯特医院的照片，对里面冠状病毒患者的状况大感震惊。该医院距离他在皇后区长大的地方只有几英里远。

但特朗普对冠状病毒造成经济损失的哀叹，远比谈及国民死亡的言辞更常见——他说病毒破坏了“或许是世界历史上最好的经济”。

“有些东西缺失了，那些特朗普没去做的事”，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教授、政治演说专家罗德里克·P·哈特说， “特朗普缺失的正是‘我是人类处境的一部分’的意识，以及同情被压迫者和受苦难者的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完）

备注：本文首发于《纽约时报》，以上为中文编译（部分内容有删节 ），原文链接：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0/04/26/us/politics/trump-coronavirus-briefings-analyzed.html?referringSource=articleShare

原作者：Jeremy W. Peters, Elaina Plott and Maggie HabermanApr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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