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报道说，十年前，当北京的反间谍机构有计划地围捕美国中央情报局在中国的特工网络时，几乎瘫痪美国在华的间谍网络。多达二十多名向美国提供情报的人员被处决或监禁，其中不乏中国高级官员。

根据对现任和前任美国官员的采访，中情局仍在努力重建在中国的间谍人力，这是中情局的首要情报目标。

这些官员说，情报上的差距，使美国对习近平及其核心圈子就台湾等关键安全问题的秘密商议了解有限。

一位直到最近还在阅读机密报告的前高级情报官员说：”我们根本无法真正了解中国领导人的计划和意图。”

加强针对中国的间谍人力网络，是中央情报局及其他美国间谍机构的一个巨大但秘密的目标。这也是美国安全政策从打击世界各地的叛乱活动，转向为与中俄可能发生的 “大国 “冲突做准备这一更大转变的背景。

在追捕恐怖分子二十年之后，年收入达1000亿美元的美国情报界正在重新培训人员，重新安排数十亿美元的预算，并重新装备昂贵的间谍机器，以重点针对潜在的大国对手。

这一转向相当不容易。哈马斯10月7日对以色列的突然袭击和随后的加沙战争，以及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都要求情报资源，这使得中情局局长伯恩斯向中国投入资源的努力变得更加困难。一位中情局资深人士说，在处理这两场危机的同时持续关注北京，将考验中情局的灵活性。

官员们说，美国在2001年9月恐怖袭击后的几年里，将监控巴勒斯坦武装分子的责任让给了以色列，在以色列被哈马斯的袭击打懵了之后，美国在最近几周将一些情报资源重新用于巴以冲突。目前尚不清楚这些资源的数量有多大。

这场意想不到的冲突表明，在有限的间谍资源下，要取得适当的平衡是多么困难。一位前反恐官员说：”现实情况是，你没有可以在全世界范围内利用的收集资源。”

伯恩斯告诉《华尔街日报》，拜登政府将中国列为美国安全面临的最大威胁，中国仍是中情局的首要任务。

他说：”我们正在把中国作为一个全球优先事项来处理，在过去三年中，用于中国任务的预算资源增加了一倍多，并成立了中国任务中心，作为中情局唯一的单一国家任务中心，以协调整个机构在这一问题上的工作。即使我们正在平衡包括正在发生的冲突在内的多个优先事项，我们仍将全力以赴应对中国带来的长期战略挑战。”

一位中情局官员说，哈马斯袭击事件以来，伯恩斯曾前往日本和韩国执行一项此前未公开的任务。

据直接参与这些工作的前官员称，即使中东和阿富汗问题在 “911 “事件后的几年里占据了大量资源和注意力，美国情报机构也从未停止过对中国的积极活动。他们说，这种情报关注在2000年代中期得到加强，但整个美国政府至少在下一个十年中没有把中国作为优先事项。

奥威尔式监控

美国政府从未公开承认在2010年至2012年间损失了在中国的特工。如今，美国的间谍卫星密切监视着中国的军事部署和现代化计划，而网络和窃听工具则窃取了中国的大量通信信息。

官员们说，除此之外，美国对习近平计划的了解，主要来自对他频繁发表的公开声明进行解析和推断。

与十年前特工失联时相比，在中国收集情报目标要严峻得多。习近平以安全第一的要求下，中国采用了奥威尔式的监控系统，使外国的间谍行动变得极为复杂。美国情报部门必须跟踪中国在人工智能和合成生物学等不同领域的进展。

两国曾因美国的技术限制、海上和空中军事演习以及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等问题发生冲突。中国的弱点，特别是经济增长放缓和人口萎缩，是评估其未来走向的另一个未知数。

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众议员迈克·特纳在接受采访时说：”不幸的是，中国的目标和目的如此庞大，以至于很难说我们做得很好。”

前美国官员说，2000 年代初，中情局分析人员开始频繁警告中国的经济增长和军事野心。这些机密情报报告在政府内部被称为 “可怕的中国简报”。

发送给白宫、国务院和其他机构的秘密报告，描绘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现代化计划、中国海军即将进行的扩张以及北京对海外基地的目标。

熟悉这些事件的前官员说，中情局利用中国共产党和政府部门上层普遍存在的腐败现象，招募了数十名官员作为有偿特工。但是，随着中国将叛国者一一抓获，这个网络被严重破坏。

前官员们说，中情局与特工秘密通信中的一个漏洞被中国政府利用，被怀疑是造成情报泄露的原因。出错的细节尚未公开，也不清楚中情局是否有人被追究责任。

一位前美国高级官员在谈到中国的损失时说，”很可怕，我对此后的恢复情况表示怀疑”。

这次失败影响深远。事情发生时，习近平正处在掌权前的状态。另一位前美国情报官员说，对中情局渗透之深的震惊，让中国领导层开始集体强调安全和忠诚。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这也阻碍了中情局在全球招募外国人的努力。

就在习近平于2012年底成为中共领导人，几个月后又成为国家主席的同时，美国失去了在中国的间谍网。现任和前任情报官员说，中情局的多份报告（有时是每日报告）预测他将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中国领导人，更加强势、民族主义和注重安全。

几位官员说，奥巴马的白宫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这些分析，他们希望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中国将实现自由化，并加入以美国为首的国际世界秩序。二十年来，民主党和共和党政府一直奉行这一政策。

美国中央情报局前东亚分析师盖尔·赫尔特说：”当时有很多人固执地相信这一点。”

奥巴马亚洲事务前高级助手丹尼·拉塞尔说，这些情报被纳入了政策讨论，虽然很有价值，但并没有预测到 “习近平会成为他所表现出的那种对安全痴迷的独裁者”。

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共，在南海积极争取海洋权益，越来越多地通过军事演习骚扰台湾，并多次策划网络黑客攻击，窃取美国政府、医疗服务提供商、科技巨头、国防承包商等的机密和个人数据。

中国还加强了自己的间谍活动，经常利用 LinkedIn 等社交媒体网站联系和招募前美国情报官员。中国的成功案例包括凯文·帕特里克·马洛里，他是一名前中情局官员，曾深陷债务泥潭，为换取现金而出卖机密，其中包括即将前往中国的美国情报官员的身份。

马洛里于 2018 年被定罪。

今年 8 月，司法部披露了两名美国海军水兵被捕的消息，他们被控向中国提供军事情报。两人都是出生在中国的美国归化公民。Wenheng “Thomas” Zhao于10月承认两项罪名。Jinchao “Patrick” Wei不认罪。

招兵买马

现任和前任官员说，2020年后，美国中央情报局、国防情报局和其他美国间谍机构加速转向，削减反恐和其他目标（包括中东地区）的开支，为扩大渗透中国的计划提供资金。

这些数字是保密的，但官员们称预算变动非常大。伯恩斯将前任中情局局长设立的中情局伊朗任务中心重新并入一个更大的专注于中东地区的部门，但官员们说此举并不反映对德黑兰的关注有所减少。

伯恩斯现在每周都会召开一次专门讨论中国问题的会议，在他位于弗吉尼亚州兰利的中情局总部七楼办公室召集高层官员。2021 年就任局长后不久，他就成立了中国任务中心。这类单位将中情局的操作人员、情报分析员、技术专家和其他专家聚集在一起，针对单一目标开展工作。

一位美国情报官员称，中国中心扮演着 “四分卫（美式足球中的一个关键角色，通常被认为是球队的领导者和进攻组织者） “的角色，负责确定整个机构在中国问题上的情报优先次序，并为总部办公室和中情局在全球的分支机构提供支持。  

中情局还在外部和内部招募人员。第二位美国情报官员说：”中情局正在大力鼓励已经在这里工作的人员学习普通话。”

伯恩斯曾表示，中情局需要更多讲普通话的人，也需要更多精通技术的官员，因为技术是中美竞争的支点。

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参议员马克`华纳说：”我认为，在人员、开支，对中国的关注方面，这些数字都有了明显改善。”

但华纳和其他人表示，中情局仍需进行深刻的文化转变，超越其对外国领导人、军队和经济的传统关注。中美竞争在量子计算、核聚变和稀土矿等领域都有所体现。

伯恩斯在2021年成立了另一个新部门，其任务包括新兴技术和与美国私营部门的联系。

美国间谍机构需要了解的许多信息，都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能在不断增加的开源情报库中找到这些信息，也会给美国情报部门带来新的挑战。开放源码数据包括数十亿条社交媒体帖子、庞大的商业数据库和学术论文。

一些间谍机构已经建立或扩大了开源情报部门，国家情报总监阿夫里尔·海因斯成立了一个官员小组来监督这些工作。

现任和前任官员表示，目前美国对中国的情报，绝大部分来自电子窥探，包括拦截电话、电子邮件和其他各种形式的数字通信。官员们说，这种信号情报很少能取代间谍来洞察对手的真实意图或弱点。

招募甚至会见中国特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中国政府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从各大城市数以百万计的摄像头和大批监视人员中挖掘信息。

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特纳说：”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方法，在中国和其他国家部署新技术的情况下，增强我们在其国内获取情报的能力。”

中国的应对也延伸到海外第三国，中情局特工试图在这些国家招募中国官员和商人。这位前美国高级官员讲述了美国情报人员在一个拉美国家开展卧底行动时，如何被一队中国人员跟踪，并在他们坐在餐馆里时对他们进行录像。

在俄罗斯，中情局取得了更大的成功，获得了普京的秘密乌克兰入侵计划，窃取并公布了克里姆林宫的虚假情报计划，并在瓦格纳集团首领普里戈津于 6 月发动叛变之前向白宫发出了警告。

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藩镇割据，精英阶层对代价高昂的乌克兰战争心怀不满，用间谍术语来说就是 “目标丰富的环境”，这里充斥着心怀不满的官员、军官和商人，他们可能会被说服用内部消息换取现金。

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都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广告，向可能愿意与美国政府合作的俄罗斯人兜售情报。

伯恩斯在七月份的一次演讲中说，”这种不满情绪为招募间谍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不会让它白白浪费。”

中国面临的挑战有所不同，美国情报官员承认，在中国用间谍收集情报非常困难。中情局负责行动的副局长戴维·马洛在五月份一次罕见的公开露面中说：”这是很高的风险，有时候确实会有事情暴露。”

他显然指的是暴露的特工，”但这并不会减轻我们取得成功的责任”。

中国国家安全部在 8 月份表示，已经逮捕了两名为中情局从事间谍活动的中国公民，这两人都是在中国境外招募的。如果消息属实，这些披露既说明了美国在继续推动间谍活动，也说明了中国在积极开展反间谍活动。

伯恩斯在7月于科罗拉多州阿斯彭举行的一次安全论坛上说，中情局正在招募地位显赫的中国官员和商人为华盛顿从事间谍活动。他说：”我们已经取得了进展，近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确保我们拥有强大的人力情报能力，以补充我们通过其他方法获取的情报。”

情报官员说，中国也有潜在的机会，因为对习近平专制领导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而且经济岌岌可危。

其中一位情报官员说：”他们是一个很难对付的目标，但不是不可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