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刊发署名作者威廉·佩塞克的文章，分析当下中国经济的困境以及中国政府的对策选择。

在 2023 年的最后冲刺阶段，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面临着相当大的难题，因为看上去不断改善的经济数据并没有安抚国际投资者的神经。

对于习近平领导的共产党来说，这是一种以前没有的体验。在过去的 15 年中，刺激经济增长的措施几乎无一例外地迅速恢复了市场信心。每一次股市反弹，人民币企稳，”中国卷土重来 “的故事充斥着财经版面。

例如，2009年，中国政府的4万亿元人民币（合5480亿美元）刺激计划，令国内外投资者欢欣鼓舞，帮助中国避免了全球金融危机最严重的影响。2015年夏天，上海股市在短短几周内下跌了30%，中国又推出了新的刺激措施，同时劝说国有基金购买股票，限制卖空，并关闭了首次公开募股市场。

然而，这一次，工厂活动改善和通货紧缩压力缓解的迹象，并没有让国际基金欢欣鼓舞。花旗集团和摩根大通现在认为中国将实现今年 5%的经济增长目标的消息，也没有让国际基金感到高兴。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为稳定下滑的房地产市场和提振家庭需求所做的努力也未见成效。结果，习近平团队的对策，非但没有平息紧张情绪，反而出现了多年来最严重的资本外流。

7 月至 9 月间，外国投资者净抛售了 801 亿元人民币的中国国内股票。香港恒生指数的交易价格低于 1 月份的水平，当时中国经济在经历了金融危机后的强劲反弹后，以各种正确的理由成为头条新闻。

习近平是否注意到了所面临的 “这次不同 “的态势？

如果注意到了，他也不会说出来。而这正是中国政府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通常，经济学中这个危险的短语，指的是以失败告终的破坏性投资或市场动态。网络股、被过度炒作的独角兽初创企业、这种或那种加密货币产品，不一而足。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习近平团队的整体经济战略，一个明显不同于过去的战略，会在翻译之后让人迷失方向。

可以说，这次采取力度较小的对策是有道理的。通过不打开财政和货币闸门，习近平有机会确保中国开始更好地增长，而不仅仅是更快地增长。

毕竟，正是雷曼兄弟危机后的刺激狂潮，为今天的房地产行业清算埋下了伏笔。从 2008 年开始，中国国家和省级领导人受到激励，在基础设施上投入巨额资金，以促进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

早期，道路、桥梁、电网、住房项目和公共交通网络提高了中国的效率和生产力。然而，研究过日本公共工程爆炸和随后的 20 世纪 90 年代不良贷款危机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战略是如何出错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需要更大、更大胆、更昂贵的项目来维持增长。这意味着摩天大楼、六车道高速公路、体育场馆、酒店、国际机场、博物馆、购物区、游乐园，还有可能永远无法建成的庞大公寓群。

这些项目以及这些项目下土地的货币化，成为地方领导人争夺注意力的主要经济驱动力和税收来源。没有比年复一年地创造高于平均水平的 GDP， 更快晋升国家领导地位的方法了。

随后，COVID疫情爆发。紧接着，全球通胀飙升，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采取了自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以来最积极的紧缩政策。毫不奇怪，能创造 30%GDP 的中国房地产业正从违约到另一个违约，步履蹒跚。

换句话说，中国面临着结构性的裂痕，在许多投资者看来，这些裂痕淹没了中国政府为恢复信心而采取的相当温和的措施。

中国人民银行率先降息，并向受困行业输送流动性。这些努力也比市场预期的要温和。这都是中国政府决心避免奖励导致今天违约的不良行为的一部分。

然而，中国在努力避免投资者所谓的 “道德风险 “的同时，可能也在制造另一种危险：投资者信心的失去。

问题的一部分在于信息传递，而这正是习近平领导的政党所不擅长的。显然，习近平团队正试图传达 “我们能行 “的信息，不要对中国面临的日益加剧的逆风感到恐慌。

然而，随着新威胁的出现，投资者并没有领会到这一点。

答案是，习近平团队应停止对中国问题的治标不治本，而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项紧迫的改革是帮助大型房地产开发商将不良资产从资产负债表中剥离。迄今为止，这方面的措施过于温和和零碎，无法消除投资者的担忧。

另一项关键措施是建立更大、更可靠的社会安全网。这将促使家庭减少储蓄、增加支出，加快中国从投资和债务沉重的增长模式转型。

习近平必须更加努力地说服全球基金，中国的技术部门可以自由地进行创新并颠覆经济。同样，习近平的手下一直在说，2020 年开始的对马云的阿里巴巴集团和其他互联网平台的打压已经结束。

在这方面，投资者也没有收到备忘录。

与此同时，习近平执政十年来一直面临的公信力挑战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增无减。全球投资者并不总能把事情做对。但就 2023 年前后的北京而言，习近平团队有责任表明正在提高中国的经济游戏水平，而不仅仅是空谈。

威廉·佩塞克是驻东京的获奖记者，著有《日本化：世界可以从日本失去的几十年中学到什么 “一书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