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的特写故事,一位美国海豹突击员,参与了美国从阿富汗到也门的反恐战争,在家乡的婚姻失败后,他找到了新的目标,去乌克兰。
丹尼尔·斯威夫特的神经太紧张了,海豹部队的同事说,2019年年初他几乎不吃不睡。
斯威夫特已经与妻子分居。法院禁止他见四个孩子,还面临着非法监禁和家暴的指控。
后来,斯威夫特告诉在圣地亚哥的海豹部队战友,自己计划去非洲打击野生动物偷猎者。他们不以为然,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斯威夫特生来就是一个士兵,绝不会放弃岗位。
一周后,他失踪了。海军调查人员在寻找他,但总是只能看到斯威夫特的影子。
去年3月,现任和前任海豹突击队成员正在网上群聊时,斯威夫特再次出现,说他现在正在乌克兰与俄罗斯人作战。
斯威夫特在群里请大家帮助提供物资,后来还邀请战友加入他。大伙没听他的,一些人建议他回家。
但当他的故事传开时,其他人啧啧赞叹。
成千上万来自西方的年轻人,涌入乌克兰从军,包括很多参加过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的美国退伍军人,斯威夫特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被一个民主国家面对一个更强大的专制国家的决死抵抗所吸引。
但斯威夫特的追求更复杂。对同事的访谈,以及他在网上以假名发表的回忆录中,都透露了这一点。和很多人一样,他们多年来一直在美国的反恐战争中奋斗,后来回到平民生活时却苦苦挣扎。
军方承认了反恐战争对军人及其家庭的影响,特别是特种部队,他们在美国阿富汗战争后期遭受了伤亡。长时间部署在前线,推高了这些军人的离婚率,而特种部队的自杀率飙升至最高。
美国政府已经启动了一些项目,想帮助减轻配偶和部队的心理负担。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心理学家丹尼尔·格伦说,许多人告诉他,美国已经准备好让他们上战场,但却没有准备好让他们从战场上回来。
“他们一直处在一些最紧张、最危险、最可怕的情况下,他们真的很擅长这个,”他说。”相对而言,回到平民世界,一切都感觉很平凡。很难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感觉到兴奋或让你感到活着。”
许多与斯威夫特先生一起战斗的人说,这是吸引他们来到乌克兰的部分原因。
一位43岁的美国陆军老兵说:”很多人都不承认,但很多人在这里是因为战争很刺激。”
他说平民生活无法提供同样的战友情谊或目的感,”战争在很多方面都很容易。任务是非常清楚的,消灭敌人。”
越战丹
斯威夫特从小就想成为一名海豹队员。2005年从俄勒冈州农村的高中毕业后,他与高中时的恋人结婚,然后加入了海军。
两年后,他参加了海豹突击队的选拔,很艰苦,其中压力最大的的是 “地狱周”,候选人每天要进行20多个小时的体能训练,跑200多英里,总共睡4个小时左右。
绝大多数候选人都会被淘汰。年仅20岁的斯威夫特成功入选。不久之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他喜欢喝酒,差不多算得上一个酒鬼,斯威夫特有时会开车带着海豹突击队的同伴去酒吧,不过更多时间他会呆在家里,研究军事手册中的战术。
在被部署到伊拉克和阿富汗的过程中,他成了可靠的战士,获得了少见的军团勋章和一个绰号 “越战丹”,这可能是来自他研究军事行动的爱好。
一位曾是斯威夫特指挥官的海豹队员说:”坚强的孩子,谦逊,安静,还有一点疯狂”。
2013年,当妻子怀上他们的第四个孩子时,斯威夫特决定退役。他在2020年自行出版的回忆录中写道:”我想也许上帝是想告诉我安顿下来,做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他加入了华盛顿州警察,并陶醉于与孩子们在一起的休息时间,探索穿越森林的伐木道路,烹饪热狗和射击。
不过,新工作并不适合他。他在书中写道,警察会因开出罚单而得到奖励,而不是帮助人们。据海军战友说,斯威夫特坐在他的巡洋舰警车上扫描超速者时,会给海豹突击队的朋友们发短信,说他想念和他们在一起的生活。
2015年,海豹突击队的一位朋友去世,斯威夫特决定重新入伍,因为与伊斯兰国恐怖组织的战斗在召唤。
他写道:”我想分一杯羹”。
在伊拉克,斯威夫特重新开始在城市街道上与 “伊斯兰国 “武装分子作战。后来,他被部署到也门。
海外任务对他的婚姻产生了糟糕的影响。2018年10月,斯威夫特在也门呆了七个月后,回家不久与妻子的关系就崩溃了。
在法庭文件中,妻子梅根·斯威夫特说他回家后会很容易 生气,对她大吼大叫。他在书中对这一说法提出异议。
但两人都说,有一天晚上他们又争吵起来时,梅根威胁说如果他阻止她带着孩子离开,她就报警。
斯威夫特去了卧室,带着一把手枪回来。
他在书中说,这把枪没有子弹,他告诉她: “看看警察想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带走,会发生什么”。
梅根在斯威夫特旅行外出的时候,把孩子们转移到妹妹家。当他试图把小女儿放进自己车里带走时,梅根和妹妹试图阻止他,双方发生了混战。
斯威夫特说,这些妇女攻击他时,他正在抵挡,而她们说他掐住了梅根妹妹的脖子。警察赶到后逮捕了他。
一位海军心理学家说,斯威夫特有适应障碍,这是一个军人重新进入平民生活遇到困难的术语,斯威夫特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他不同意这个诊断。
在州法院,斯威夫特被指控犯有非法监禁、危害儿童和家庭伤害罪,这威胁到他的军事生涯。如果被判重罪,斯威夫特将失去持枪的权利。
据认识他的海豹突击队队员说,这让他感到惊恐,因为他只知道如何作一名战士。
最重要的是,他担心会失去孩子,其中最大的才11岁。
斯威夫特写道,虽然美国政府已经帮助退伍军人应对战争创伤,但 “似乎没有人不关心的是,当他们回到家中,看到一直为之奋斗的东西,却被撕碎了。”
“我曾多次与死亡面对面,从来没有比我的孩子被带走更痛苦的事情,”他写道。
2019年最初几个月,斯威夫特失踪了。他的护照曾在墨西哥和德国的移民管制处出现过,一位前海豹突击队的同事说。
据另一位海豹突击队的同事说,斯威夫特试图加入法国外籍军团,但被拒绝了,因为招募人员担心他的孩子会分散注意力。
他最后去了泰国,在那里打拳击比赛并教英语。
斯威夫特说,他写回忆录是为了向孩子解释自己。他写道,实际上是对孩子喊话:”如果你想和我说话,就在Facebook上做一个页面,我会看的。”
他把这本书命名为, “一个人的堕落”。
无路可退
去年2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关于战争中儿童受害者的新闻报道,让斯威夫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后来告诉朋友。
据一起战斗的士兵说,斯威夫特于3月初进入乌克兰,并加入了一个排,在基辅附近执行任务。
在的第一次行动中,斯威夫特把防弹衣绑在胸前的白色鲜果布衣T恤下面,因为他到时还没有装防弹板的背心。
队友们管他叫 “丹特”。
乌克兰战场的队友说,斯威夫特长于进行侦察并使用标枪反坦克导弹猎杀俄国人的装甲车,很快就有了熟练、有条不紊和在交火中游刃有余的名声。
前美国陆军游骑兵亚当·泰曼(Adam Thiemann)回忆说,在一次任务中,他,斯威夫特与其他五人一起出发,伏击一个俄罗斯兵营。在营房外,他们惊动了几个俄罗斯士兵,迅速将他们干掉了。
乌克兰指挥官下令撤退。在那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斯威夫特感到难以置信。
“撤退?” 据泰曼和另一名队员回忆说,斯威夫特说。”我们甚至没有遭到枪击。”
当俄罗斯军队于3月底从基辅撤军时,许多外国战斗人员回家了,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帮乌克兰抵御了生存威胁。
斯威夫特却留下来了。
他的外国军团团队属于乌克兰军事情报部门,由大约20名外国人和一名乌克兰指挥官组成,被派往南部的尼古拉耶夫。
据队友说,在那里,斯威夫特带领小队执行水上任务,经常使用充气船在夜间穿越海面,袭击俄罗斯阵地。
在休息时间,他很安静,而且非常守规矩,不喝酒、不抽烟,并坚持锻炼身体。即使在前线附近,他也会出去独自长跑。
在乌克兰与斯威夫特一起战斗的人说,他会陪他们城里吃小吃,穿着牛仔裤和凉鞋走来走去,还会去要女服务员的电话号码。
他们说,在照片中,他很严肃,但在执行任务时,他更乐意开个玩笑。
他只对少数战友说过他的军外生活。
一位队友,一位29岁的美国人,他的呼号是泰克斯,说斯威夫特向他倾诉了家里的烦恼。
“他爱他的孩子,”泰克斯说。”很多事情并没有困扰丹。但一想到孩子不认识他,需要被人告诉说他是谁,这让他很担心。”
6月初,小队前往东部城市北顿涅茨克,俄罗斯人正在用大炮轰击城市。
斯威夫特所在的小队,会承担了其他人拒绝的任务而声名鹊起。随着局势日益恶化,斯威夫特开玩笑说,如果他们被包围,至少可以随意向各个方向射击。
在北顿涅茨克最后一次行动中,小队试图袭击一栋认为有10名俄罗斯人藏身的建筑。然而,当发射第一枚火箭弹后,他们发现自己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大楼里有好几几十俄罗斯人。
斯威夫特最后被困在一个角落里,与一名俄罗斯人用机枪对射。
小队的乌克兰指挥官奥列克谢·丘巴舍夫被子弹打穿了脖子。
随着一辆俄罗斯坦克的逼近,斯威夫特进行火力掩护,救出一群被压制的战友,他们将丘巴舍夫上尉放在担架上,并将他抬出建筑物。
斯威夫特与他们一起在外面帮忙抬担架。华尔街日报看到的一段视频显示,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他们在大白天拖着人穿过城市,而炮弹在他们周围呼啸。
在六月的高温下走了大约半英里后,一名抬担架的年轻士兵筋疲力尽,放手了。
来自明尼苏达州的一名队员回忆说,”丹扯住他。他从不喊叫。但这次大叫起来,好像是说,你留着精力干什么?”
丘巴舍夫在赶回基地之前就死了。
第二天早上,斯威夫特坐在几个正在喝咖啡的队友旁边,说他正在考虑给他的孩子们打电话。
大家都很震惊。他们不知道他有孩子。
不久之后,乌克兰军队开始撤退。斯威夫特团队中的几个人决定他们已经受够了。
他们回家了。
我可以走
相比之下,斯威夫特好像开始为在乌克兰的生活做准备。
他在基辅找了一套公寓,并为认识的一位泰国女子办理了乌克兰签证,还谈到战后要在乌克兰建立一所学院,教授军事战术。
他回到了尼古拉耶夫,在那里他再次带着水上任务进入俄罗斯控制的领土。
8月,斯威夫特领导了对因胡列茨河对面的一个俄罗斯控制村庄的攻击,他们和乌克兰特种部队合作,迫使俄罗斯人撤退,对满是敌军士兵的房子狠狠打了一通,还抓了7名俘虏。
最终,他们不得不在俄罗斯炮火下躲进了一个地下室。队员们说,斯威夫特给部队新任乌克兰指挥官打电话,要求撤退。
指挥官说不行。
斯威夫特还是把队伍拉了出来。半夜时分,他和队医游到上游,取回一艘半充气的小船,把战友和装备带回乌克兰控制的领土。
当回到基地时,斯威夫特辞职了,转到另一个外籍军团团队。
到了新年,乌克兰对东部顿涅茨克地区巴赫穆特的控制越来越脆弱。斯威夫特的部队被派往那里,乌克兰部队分散在城市周围的地下室里,躲避俄罗斯的炮火。
斯威夫特在与战争早期一起作战的前绿色贝雷帽队员通电话时说:”我就在这地下室里,计划一些不会让我们丧命的任务。”
他原定于1月晚些时候离开巴赫穆特,计划在罗马尼亚与那名泰国妇女会面,和她一起回到基辅。
据他所在部队的指挥官说,1月17日晚,斯威夫特带领一小队外国战士进入住宅群,开始清理俄罗斯雇佣军瓦格纳的人。当斯威夫特带领他的小队在建筑物之间穿梭时,一名俄罗斯士兵朝他们发射了一枚火箭助推榴弹。
榴弹,不管是弹片还是子弹,穿透了斯威夫特的头盔,扎进了大脑。
指挥官发现斯威夫特俯卧在地上,但神志清醒。当部队匆忙撤离时,他努力保持清醒,并要求帮助他站起来,说:”我可以走”。
他失去了知觉,三天后在附近地区首府第聂伯罗的一个创伤中心去世,时年35岁。
斯威夫特去世时,理论上仍是擅离职守的美国海豹突击队队员。在一场美国没有投入部队的战争中,他的家人想从华盛顿领到军人福利的努力变得复杂。
海军发言人说,斯威夫特在死亡时被认为是一个逃兵,”我们不能推测这位前水兵在乌克兰的原因”。
五角大楼还没有对家属的请愿做出裁决。
2月11日,几名海豹队员参加了斯威夫特在俄勒冈州的葬礼。在华尔街日报看到的视频中,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棺材表面打上海豹突击队的金属针。
这是海豹突击队对阵亡者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