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虫 地球知识局

提起美洲，大家会想到什么？一般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美国、加拿大这样的北方强国。如果目光向南，倒也不乏名声赫赫的大国，巴西、阿根廷等都涌现出许多被球迷熟知的名字。

可是，南北之间的中美洲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受人瞩目的大国呢？

其实，半个多世纪以来，中美洲各国一直在不断尝试着走向一体化，近两年还想更上一层楼。

2022年8月，伯利兹、危地马拉、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和多米尼加八国代表齐聚萨尔瓦多，讨论了组建超国家组织“中美洲联盟”（UNCA）的提案。

据提案，该组织将具备独立法人资格，合作范围会涉及经济、政治、货币、财政、社会、民主安全等领域。

此前，中美洲也曾经成为过统一的国家。1823年，西班牙殖民者退出中美洲之后，曾经出现了一个“中美洲联合省”（后来改成了“中美洲联邦共和国”），却十几年后便在一系列的动荡和战乱中分崩离析。

这次，中美洲会整合成一个实体，甚至一步步走向统一吗？

碎片化易，一体化难

16世纪上半叶，当西班牙殖民者开拓到这个南方地峡时，虽然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战争，却不断被原住民袭击和骚扰。

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个区域逐渐发展为军事、行政和司法较为独立的危地马拉都督区（Capitanía General de Guatemala），囊括了恰帕斯、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四部分。

到了18世纪初，西班牙开始效仿法国，向各个殖民地的省和市直接派遣官僚。有一种说法认为，在中美洲，这些被派来的省级长官和当地的大家族勾勾搭搭，渐渐形成各自为政的局面，为日后的联盟分崩离析埋下了伏笔。

与此同时，风起云涌的启蒙运动也通过书籍、报纸和有识之士之口从法国传到西班牙，又波及到了美洲，南北美的广袤大地上也出现了一批启蒙思想的支持者。在美洲出生长大的人们开始被启蒙思想唤醒权利意识和本土意识，民族主义也在悄然播撒下自己的种子。

1808年春天，拿破仑的法军开进西班牙，西班牙人陷入到战争和动乱中。消息传到美洲的殖民地后，各地的革命先驱也利用这个机会揭竿而起，反抗殖民者统治。

一方面，北边墨西哥独立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危地马拉都督区被迫自治；另一方面，中美洲地区的独立运动也开始此起彼伏。

1821年，西班牙又陷入了新一轮动荡，于是新西班牙总督区趁机独立成为了主权国家墨西哥，同时中美洲的独立主义者也闻风而动。同年秋天，危地马拉省与尼加拉瓜和哥斯达黎加省两个省份先后宣布脱离西班牙统治。

随后，中美洲各省曾短暂地被墨西哥帝国占领一年。后来墨西哥内乱，危地马拉省与尼加拉瓜和哥斯达黎加省见状便自行脱离出去，再度抱团独立。

又一年之后，危地马拉省的恰帕斯选择加入墨西哥，余下危地马拉、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和哥斯达黎加五地以州的形式组成了中美洲联邦共和国。

然而好景不长。它们虽然形式上拥有了统一的国家，但各方的利益从未调和。各方在教会与军人特权、土地制度、联邦制度等等问题上争执不休，难以彼此迁就。

没过几年，以教会支持、庄园主势力为代表的保守派和以商人势力为代表的自由派兵戎相见，内战打响了。战火断断续续地烧了十几年。最终，从1838到1840年，各州纷纷脱离联邦独立成国。中美洲唯一一次组建国家的尝试就此以失败告终。

由此可见，不管是危地马拉都督区也好，中美洲联邦共和国也罢，即使在统一管辖的时代，中美洲各地区也有不断分离的倾向。如今的中美洲保守派与自由派之间强大的张力依然存在，要联合成真正的实体也是困难重重。这中间既有自然原因，也有人为因素。

为什么难以统一？

从先天条件来看，中美洲地区面积不大，但统一管理并不容易。仅仅50万平方千米的狭长土地的大部分都被起伏的山脉占据，空间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气候也天差地别。

而且，这片土地虽然物产丰饶，但暴烈的自然灾害常常造访，既不利于财富的积累，也不利于国家能力的建设和强化。

中美洲是世界上自然灾害最频繁的地区之一，地壳运动活跃，火山喷发、地震、海啸时有发生；水旱不均，热带风暴、洪水、滑坡、季节性干旱和山火轮番造访；各种疾病和瘟疫也比温带地区更加猖獗。

可以说，从已知有文献记载的历史时期至今，中美洲的经济和政治一直处于边缘位置，与它所处的自然环境密不可分。

从人为因素来看，中美洲的国家政治上摩擦不断，传统各异，政权和社会治安时常受动乱的威胁；经济上各国经济发展程度差异较大，产业互补性弱，各国难以深化合作。

在领土方面，好几个中美洲国家都存在领土争端。中美洲各国独立以来，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就一直在争抢三国交界的丰塞卡湾，直到2022年，还有尼加拉瓜指责萨尔瓦多“入侵领海”的事情发生。

同时，洪都拉斯和伯利兹也有类似问题。伯利兹是18世纪后期英国人开始蚕食西班牙殖民地的结果，1981年才脱离英国宣布独立。伯利兹与洪都拉斯的争议涉及到前者接近一半领土，至今还没有在海牙国际法庭走完诉讼流程。

此外，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北三角”三国的政局时常动荡，给地区合作带来了难以承受的不确定性。如果深度结盟，其中一个国家又发生政变，可能会给整个联盟造成威胁，产生的难民也会迅速冲击开放边境的盟国。

因此，本来有希望在联盟中充当火车头的哥斯达黎加，成了中美洲结盟意愿最低的国家。

哥国一直以百年民主的名号自我标榜，经济的重要指标在中美洲地区基本都名列前茅，却从上到下都十分担心被其他中美洲国家冲击和同化，尤其对他们认为是“军阀执政”的尼加拉瓜心存不满和戒备。

在经济方面，在计划组建超国家组织的8个国家中，只有多米尼加共和国和巴拿马脱离了对第一产业的依赖，其它几个依然以热带作物的生产和出口为经济支柱，而吸引外国游客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也较为相似。各国在经济上的竞争关系较强，互补性较弱。

不难看出来，中美洲各国看起来很像，但实际上不仅多灾多难，而且存在着诸多的差异、隔阂、摩擦与竞争。

是超国家组织还是自贸区？

就像前面说的那样，中美洲已经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一体化尝试，那么结果又如何呢？

首先可以很肯定地说，各国的经济贸易确实从一体化实践中获益匪浅。

1951年,哥斯达黎加、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危地马拉和萨尔瓦多国签订关税和贸易多边协定,成立中美洲地峡经济合作委员会，开启了中美洲各国自主一体化的进程。

这个共同体先是推动各国经济高速增长，而后70-80年代一度因战乱而完全瘫痪，冷战结束后又在国际力量的帮助下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90年代初，中美洲地峡经济合作委员会五国和巴拿马建立了“中美洲一体化体系”（SICA），本世纪又先后吸纳了伯利兹和多米尼加共和国为成员国。

最新数据显示，经受疫情打击后强势复苏的中美洲六国（哥斯达黎加、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和巴拿马）2021年第四季度出口总额约 420.665 亿美元，比 2020 年同期增长 28%。

但是，作为一个拥有中美洲议会、部长委员会、执行委员会等政治机构的地区组织，按理来说SICA也不会仅仅是贸易那么简单，否则充其量顶多是个自贸区。

那么它在其他领域表现如何呢？

虽然SICA把宗旨定为“推动中美洲一体化，建立和平、自由、民主和发展的中美洲”，但很遗憾，它就连在第一条“和平”方面的合作也可谓差强人意。

贩毒与黑帮是中美洲的顽疾。一方面，作为南北美洲之间的陆地桥梁，中美洲是“白三角”三国（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和秘鲁）向美国运毒的重要路径。

另一方面，由于中美洲政府孱弱，社会上枪支泛滥，“北三角”的黑帮尤其嚣张跋扈，使得这三个国家以全世界0.4%的人口承载了4.5%的杀人案。

然而，查阅中美洲走向一体化的文件，对于联合打击犯罪的具体措施和效果提及甚少。

在当地比较有影响力的公民安全相关项目——“安全信息”（Infosegura）和“中美洲公民安全”（Seguridad Ciudadana en Centroamerica）——基本都不是中美洲国家自己组织和出资的。

至于统一财政和货币等提议，今天看来也是希望渺茫。中美洲各国至今也没有建立良好的政治互信，以联盟的信用为担保发行货币恐怕依然是天方夜谭。

看来，各国领导人开会和签协议都很容易，但真正把“中美洲国家联盟”建成一个政治、经济等全方位的联盟，可以说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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