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报道了俄国入侵军队中伊万·奥夫拉申科的故事，他是至少16000名死于乌克兰的俄罗斯军人之一，随着死亡人数超过了苏联在阿富汗战争中的死亡人数。克里姆林宫越来越难掩盖战争真相。

去年秋天部署到乌克兰后不久，俄国二等兵伊万·奥夫拉申科拍了一段简短的视频。

他穿着迷彩服，戴着橄榄绿绒线帽，坐在一片长满发黄树叶的树林里，而附近的士兵正在准备用大炮向乌克兰防线开火。

他说：“我正在记录一切。”

他咧嘴一笑，然后大声警告：“迫击炮！” 

这段视频是为了让俄罗斯的亲人们放心，他突然成为一名前线炮兵的过程很顺利。

事实并非如此。

去年9月，普京总统下令动员30万人，以加强俄军在乌克兰战场千疮百孔的防御。当时，为逃避征兵而成群结队逃离俄罗斯的人引起了很多关注。然而，更多像二等兵奥夫拉申科一样的俄罗斯人，工厂工人、电工、医护、运动员、拖拉机司机和校工，成千上万人都去了前线。

每月高达3000或4000美元的报酬，大男子主义，以及保卫祖国的呼吁，证明对很多俄罗斯人来说，是巨大的激励。

奥夫拉申科告诉他的姐姐和前妻，“难道我不是男人吗？我需要保护我的国家，我的女儿。”

在采访中，这些女性说她们对奥夫拉申科突然开始复读政府牵强附会的宣传内容感到惊讶，即西方计划利用乌克兰作为攻击俄罗斯的集结地。他说，如果自己不在乌克兰作战，就将不得不在他的家乡巴塔伊斯克的街道上与敌人作战。

巴塔伊斯克是西南部城市顿河畔罗斯托夫外的一个铁路枢纽。

普京这次动员，改变了乌克兰战争对俄罗斯人的定义，不再是遥远的“军事行动”，虽然克里姆林宫仍然这么说。

突然间，普通俄罗斯人被推入战壕。

五个多月后的今天，死者与伤者返回俄罗斯的速度正在加快，锌制棺材送到了巴塔伊斯克等地，俄罗斯各地都是如此，但是死者人数和情况，在很大程度上仍被隐藏起来。

驻立陶宛维尔纽斯的俄罗斯政治分析家马克斯·特鲁多留波夫说：“这些数字是秘密的。被动员的人来自小城镇和遥远的地方，目的是在全国范围内尽可能地分散损失”。

西方情报官员估计，俄罗斯方面有20万士兵在战争中死亡或受伤。根据俄罗斯独立新闻媒体Mediazona、BBC新闻俄罗斯分部和志愿研究人员联合开展的项目，在公开资料中就可以证实超过16000名死者。

虽然真实数字无疑要高得多，但也已经超过了苏联在阿富汗九年战争期间的官方死亡人数。

根据这个项目，死者包括超过1366名新兵，30岁的二等兵奥夫拉申科是其中之一。

奥夫拉申科在巴塔伊斯克长大，仅比他的姐姐瓦伦蒂娜小16个月，家里世代是铁路工人。他与姐姐的关系非常好。

瓦伦蒂娜·斯特雷科娃是姐姐的婚后姓氏，在她的记忆中，弟弟是一个瘦小、敏捷、勇敢的孩子，很有马戏团杂技演员的潜力。

她说，弟弟一生都在帮助自己，每当她需要的时候，他就会放下手中的事情。

在完成义务兵役后，奥夫拉申科去了百事可乐公司从事销售工作。

瓦莱里娅·奥夫拉申卡也为百事可乐从事销售工作。刚开始她拒绝了奥夫拉申科的追求，于是他叫上全体员工举办了一个聚会，当众用一束花迎接她。

他求婚了，很快奥夫拉申卡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们于2017年3月结婚，女儿波琳娜在那个夏天晚些时候出生。

他们经常争吵，尤其是为如何抚养女儿。奥夫拉申卡试图传承她自己的严格教养，而她的丈夫则把波琳娜作为他生活的中心，为她熨烫尿布，哄她睡觉，给她买玩具和糖果，带她去看海，教她在北方深山老林里采蘑菇。

她说：“这永远是孩子的节日”。

两年后，他们离婚了，但两人都没有再约会，一直希望能重聚。

9月26日的动员令，让奥夫拉申科的前妻和姐姐很震惊，因为奥夫拉申科立即签了从军的文件。他的姐姐说：“他对政治从不感兴趣或参与其中啊”。

奥夫拉申科在周末后带女儿回来时，告诉前妻他的入伍决定，说自己第二天就要离开。前妻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嘻嘻的，好像他要去疗养院一样。”

她试图劝他不要这样做，称整个事件毫无意义，认为他应该留在家里抚养波琳娜。

“我没有把我丈夫看作是一个爱国者，”她说。“我认为，他只是想换个环境。”

奥夫拉申科的父亲和姐姐，每天开车去一个多小时车程的训练营看他，还得到了一份需要准备的必需品清单，基本上，除了防弹衣和头盔之外，所有东西都要家庭来准备。

他们给奥夫拉申科买了更暖和的衣服、护膝、睡袋、背包，还有两件防弹衣，花费超过1200美元。

他很尴尬，但很感激，最终当地的地区政府出面报销了费用。

他的家人说，奥夫拉申科在营地只待了一周，就被出人意外地派往了顿涅茨克。之前服役期间，他是一名司机。这一次，他被分配到一个炮兵部队。

他告诉家人，新动员的士兵在训练中心没有什么训练，“一切都是在前线学到的”。

奥夫拉申科从未分享过确切位置，但随着每一次呼叫，大炮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说事情很好，尽管他有一次拉下了面具，告诉姐姐，“你无法想象我在这里做什么。”

听起来他很害怕，然后他闭口不谈了。

奥夫拉申科的前妻说，从外表上看，他的脸变得更有男子气概，更严厉，而眼睛经常有一种疯狂的神情，她在之前的家庭争吵中也看到过。

他不太谈及死人。有一次，当前妻问及背景中听到的骚动时，他说，士兵们在喝酒，纪念死去的战友。

还有一次，奥夫拉申科承认自己看到了很多“冰冷”的尸体，但说最近没怎么死人。

12月，在肩膀上受了轻度弹片伤后，奥夫拉申科的电话变得更加频繁，情绪也更加激动。奥夫拉申卡说，“就像他爆发了一样，不断为波琳娜寄钱，买衣服、过节的树、马戏团和滑雪旅行。”

然而，当前妻提出团聚的话题时，奥夫拉申科没有搭茬，说等他回去再说。

除夕夜是姐姐最后一次奥夫拉申科他说话。她说当时他很开朗，乐观而积极。1月6日，他打电话给前妻，询问波琳娜是否喜欢送她的礼物。

奥夫拉申科最后的生命迹象是在1月9日。当他没能说话时，发了一个类似笑脸的表情符号。

从1月10日开始，出现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奥夫拉申科的姐姐拨通了所有电话，但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晚上，二等兵奥夫拉申科在梦中拥抱了她，她觉得弟弟是来告别的。

1月14日，家人从巴塔伊斯克征兵办公室得知，奥夫拉申科在乌克兰马基夫卡附近的战壕中被炮弹炸死。

他们被告知，尸体已经运到附近罗斯托夫的军事停尸房，但军方告诉他们不要去看，因为爆炸已经将奥夫拉申科撕成了碎片，在确身份时遇到了困难。

家人希望他们弄错了人，但指纹很快就证实了这是奥夫拉申科。

1月20日的葬礼上没有打开棺材。据当地报纸报道，一支仪仗队在泥泞的公墓里鸣枪致敬，他的父亲在埋葬他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呼喊：“瓦纽克！” 

这是他儿子的小名。

5岁的波琳娜没有参加葬礼，但她知道战争。母亲最初告诉她，父亲要出一个长差，但波利娜从电话中知道，父亲正在前线。

在学校里，他们搞了一个小仪式。在谈到战争英雄的时候，人们会提到她的父亲。波利娜非常想念他，并经常鼓励母亲为她找一个新爸爸。

奥夫拉申卡说，“我告诉她，女儿，我们没有一个可以得到新爸爸的商店，永远有一个爸爸。他在天堂。”

二月下旬，家人举行了纪念奥夫拉申科去世40天的传统仪式。他们跳过了在坟墓上留下食物的传统仪式，因为当地的牧师说最好把食物捐给贫困家庭。

他的姐姐说：“他本来选择了一种和平生活，一种和平职业，与军事无关。但他的生活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