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报道称，在对私营企业进行了两年的监管整顿后，中国领导人正试图说服企业家：现在可以放心地回去创办科技企业、重建中国经济了。但这很难让人接受。
对私营企业的打压，始于2020年末亿万富翁马云退出公众视线。政府此后还对房地产进行了全面限制，导致经济受到重创。每次一有放松的迹象，监管目标就会蔓延到新的领域，从游戏到在线教育再到叫车服务。风险资本家因此踩下投资刹车，各行各业创始人淡出人们的视线。
最近，投行大佬包凡失踪，旗下公司发表了一份简短的声明，称他正在配合调查。与官方媒体的鼓励性言论相比，这种冷不丁的莫名消失可能对中国企业阶层的心理影响更大。
一位经济学家说：“这是一种恐惧统治。有一种感觉，中国政府总是会来找你的麻烦。当然，私营企业尤甚。”
对十几位中国企业家、风险投资者和分析师的采访发现，他们普遍担心中国政府对私营企业的态度，此时正值中国致力从长达三年的封锁中恢复。尽管执政党领导人试图安抚人心，但企业家仍担心中国的亲市场立场不会持久。
商业信心直接影响着经济增长。经济学家估计，如果中国政府的监管运动继续下去，其后果可能会使经济增长减少1%左右。去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仅增长3%，根据彭博社汇编的数据，这远远低于其历史平均水平，预计今年将攀升约5%。
“投资者将持保守态度，私营企业也将持保守态度，因为未来格局已经改变。”
2022年，鉴于担心政府有关的风险，一位曾在中国非常活跃的风险投资家没有投资任何一笔交易，而且今年也不打算支持任何初创企业，尽管他坐拥超过2亿美元的未动用资金。
深圳的另一位投资者在2022年只进行了两笔投资，是正常年份水平的十分之一。根据研究公司Preqin的数据，总体而言，去年的风险交易暴跌45%，达到820亿美元。
投资者的冷落是有原因的。即使在政府表面上已经放松监管的行业，企业家们和官僚们打交道时也不轻松。
以游戏业为例。在经过近一年的冻结后，去年监管机构开始批准新的游戏项目，投资者认为这是对长期受打压行业的无罪释放。但是，香港一家游戏工作室的联合创始人雪莉（Sherry）说，她的公司仍然处于监管边缘。有两款游戏因许可问题被从应用商店下架，而且也没有新游戏赢得监管绿灯。
“在中国做生意意味着你要进入一个信息黑匣子，”雪莉说，“这无异于赌博。”
在行业发生监管整顿后，深圳电子烟初创公司Snowplus关闭了在中国的所有400家直销店，并将其员工队伍削减了60%，现在专注于东南亚和俄罗斯等市场的增长。
联合创始人说：“对中国来说，我们只需等待政府惩罚它认为做错事的人，并接受你无能为力的事实。”
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习近平，以及今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掌权的新一届领导班子。
彭博最新预测显示，如果中国领导人通过适当的改革来提高工人的生产力，稳定与美国的贸易和科技关系，并抵消人口老龄化的影响，中国年增长率可以在2030年前达到5%左右。如果他们在这些关键领域未取得成果，在市场自由化方面倒退，且处理不好房地产危机，经济增长可能会下滑至2%的水平。
3月5日，中国将今年的增长目标设定为5%左右。同时，即将离任的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表示，中国应鼓励私人资本与政府的重大举措和项目合作，加强薄弱领域。他说，过去五年“有效应对外部打压遏制”，中国应该集中优质资源合力推进关键核心技术攻关。
在科技监管引发对政策立场的质疑后，中国政府去年12月加强了对私营企业的口头支持。其将私营企业的增长列为重中之重，部分原因是领导层希望借此恢复被疫情管制破坏的经济。习近平用“引导资本健康发展”这一更令人鼓舞的口号，取代了“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警告。
投资者为每一个恢复正常的迹象欢呼。从12月初到1月下旬，中国互联网巨头腾讯和阿里巴巴总市值增加了2000多亿美元。甚至连滴滴也被允许恢复上线应用商店，这家叫车巨头曾因不顾监管的反对赴美上市，而招致中国政府的愤怒。
但是中国的巨头们仍然在阴影之中。由于专注于削减成本，电商巨头阿里巴巴最近一个季度仅增长了2%。
企业家和风险资本家也同样谨慎。他们聚焦于得到中国政府明确支持的行业，如半导体、人工智能和生物技术。许多人倾向于投资或加入“小巨人”行业，专精特新“小巨人”是中国工信部授予具有战略意义的初创企业的称号。
晶泰科技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这家公司利用人工智能进行更有效的药物研发。就在1月份春节假期结束后，创始人温书豪乘坐高铁在深圳、广州和香港之间穿梭，以确定在香港的扩张计划。他说，人们的信心正在恢复，预计公司2023年收入将增加一倍以上。
外国投资者则不然。从以往来看，当认为初创企业有可能在境外上市时，风投公司会对其进行美元投资，而当这些企业可能会在较小的大陆市场上市时，风投们会进行人民币投资。根据IT桔子的数据，2022年，对中国初创企业的美元投资下降到了投入新公司总资本的19%，创历史新低。美元交易的总额骤降74%。
启明创投的创始管理合伙人在1月份公司网站发文称，外国投资者已经“开始问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关于中国是否仍然值得投资”。
美中关系日益紧张也使风险加剧。拜登政府正准备出台一项行政命令，将限制对中国经济部分领域的投资，包括可能增强中国军事和情报能力的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
由于受新冠疫情和科技管制的影响，去年中国的初创企业融资有所下降。
中国发出的深不可测的信号，远不止一位银行家的失踪。上周，中国媒体监管机构广电总局表示，正研究部署加强短视频管理、防范未成年人沉迷等工作。字节跳动和快手等科技巨头普及了短视频的娱乐形式，消息一出，两者股价暴跌。
私募股权公司开元资本的高管说：“市场没有理由认为，中国政府已经从科技打压中永久退出。也没有理由认为，一旦眼前的担忧得到缓解，中国政府就不会重新盯上企业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