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基辅独立报》报道，当全世界都在关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全面战争时，克里姆林宫正悄悄将邻国白俄罗斯纳入其蚕食计划中。

然而，俄罗斯对白俄罗斯的蚕食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计划。

包括《基辅独立报》在内的一批欧洲和美国媒体获得了一份长达17页的文件，据称详细说明了俄罗斯征服白俄罗斯和瓦解其独立性的计划。

文件详细说明了俄罗斯在本十年结束前，全面控制白俄罗斯政治、经济和军事领域的未来步骤。

按计划，到2030年，白俄罗斯应该与俄罗斯建立统一的货币和税收制度，其媒体必须在俄罗斯控制之下。白俄罗斯军队必须遵守俄罗斯的规定。所有关键的军事生产都必须从白俄罗斯转移到俄罗斯。

《基辅独立报》没有公布这份文件，因此无法追溯其来源。

据一位西方情报机构代表称，这份由两部分组成的文件是由几个俄罗斯机构共同完成的。

一位直接了解文件来源的西方情报官员说，俄罗斯的国内、国外和军事情报部门都参与了被泄露文件中提出的战略草案。这份文件由克里姆林宫的跨境合作局（Directorate for Cross-Border Cooperation）在2021年创建。

《基辅独立报》及其媒体伙伴试图通过不同国家的几个情报机构，独立核实这份被泄露的文件。

一位来自北约成员国的情报官员说，这份文件看起来“可信且真实”。

《基辅独立报》在乌克兰军事情报部门的消息来源说，他无法确认泄露文件的真实性。

爱沙尼亚对外情报局前局长莱纳·萨克斯说：“从总体上看，外界可能认为俄罗斯想从白俄罗斯得到的东西，基本上和这份文件提到的没什么不同。”

美国驻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大使迈克尔·卡彭特说：“俄罗斯在白俄罗斯的目标与在乌克兰的目标是一样的。”

“只是在白俄罗斯，它依靠的是胁迫而不是战争，”他补充说，“其最终目标仍然是彻底吞并。”

俄罗斯对白俄罗斯的秘密计划

根据泄露的文件，俄罗斯的最终目标是在2030年前完成与白俄罗斯的合并，打造一个由莫斯科管理的“俄白联盟”（Union State）。

“俄白联盟”是由白俄罗斯和俄罗斯组成的超国家实体，创建于1999年，目的在于最终将这两个国家统一为一体。

“俄白联盟”项目一直被搁置，直到2018年，白俄罗斯要求俄罗斯提供石油折扣。克里姆林宫同意降低价格以换取政治上的让步。

泄露文件的第一部分列出了克里姆林宫的目标，分阶段进行：短期（2022年）、中期（2025年）和长期（2030年）。第二部分列出了与这项计划相关的风险。

俄罗斯的目标包括统一立法，调整两国的外交和国防政策，并确保俄罗斯对白俄罗斯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媒体领域的控制。

斯德哥尔摩东欧研究中心副主任马丁·克拉格说：“（文件）的内容与我们所知的俄罗斯自1990年代以来，对白俄罗斯的政治目标大体一致。”

克拉格说，俄罗斯从来都没必要用武力接管白俄罗斯。

政治、军事一体化

据称，计划的主要目标是让莫斯科最终控制明斯克的政治、经济和军事。

根据泄露的文件，要使白俄罗斯丧失国家地位，必须通过“俄白联盟”项目逐步实施。

2018年，俄罗斯初步尝试恢复“俄白联盟”项目，提出了所谓的“一体化方案”，旨在使白俄罗斯的立法与俄罗斯相一致。

这些方案包括创建联合能源市场和协调货币政策等主题。

其中，有一项政治一体化方案在白俄罗斯引起了公众的强烈不满，迫使政府在签署整个方案时止步。

2021年11月，双方签署了28个“一体化方案”。一年前，俄罗斯帮助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欺诈性总统选举后继续掌权。

签署的方案不包括政治一体化。

根据《基辅独立报》获得的泄露文件，政治一体化方案应在2025年前签署。

同时，短期目标规定白俄罗斯要完成“基于俄罗斯利益”的宪法改革。2022年2月，宪法修正案被通过。

据称，在2022年的目标中，俄罗斯还列出了“加强政治和军事精英的亲俄情绪”。这与文件中提及的另一个短期目标相一致，即“限制民族主义和亲西方势力在白俄罗斯的影响力”。

据人权监督机构LawTrend称，截至2022年12月，多达1189个独立公共组织被关闭。亲俄罗斯组织介入，填补了被迫关闭组织的空缺。

白俄独立分析师卡尔巴列维奇说：“白俄罗斯肯定有许多半官方的亲俄公共组织，如爱国主义教育俱乐部，以及儿童和青少年夏令营。”

“不过，官方（亲俄）机构的创建一直遭到破坏，”他补充说，卢卡申科政权试图阻挠进一步的一体化。

文件显示，到2030年，俄罗斯希望控制白俄罗斯的外交和国防政策，控制白俄的国家边界，并设立有效的亲俄影响团体。

至于军事战略，俄罗斯似乎实现了2022年目标中的大部分，其中主要主张扩大俄罗斯在白俄罗斯的军事存在。

虽然不愿让白俄罗斯军队参与对乌克兰的战争，但卢卡申科向普京提供了大量支持。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军队从白俄罗斯领土入侵了乌克兰北部。此后，白俄领土一直被用作俄罗斯轰炸乌克兰的发射台。

与俄罗斯的目标一致，白俄罗斯2022年为俄军生产了价值4350万美元的备件和服务，弥补了俄罗斯因国际制裁而导致的进口减少。

预计2023年这一数额将增加到6200-6400万美元。

俄罗斯还成功延长了使用白俄罗斯军事基地的免租协议，包括维列伊卡的长途通信中心。

克里姆林宫的计划还包括，到2030年将重要军事物资的生产从白俄罗斯转移到俄罗斯。

文件中提及的长期任务包括，建立一个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武装部队的联合指挥部。

波兰国际事务研究所的分析师安娜·玛丽亚·戴纳说，俄罗斯的战略目标是保持俄罗斯在白俄罗斯的永久军事存在。

戴纳说：“这保证了俄罗斯安全稳定性的提高，也就是说，首先，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中，可以侧面得到北约国家的掩护。”

反对派领导人的盟友、白俄罗斯退役中校瓦列里·萨哈希克同意这一观点。

“我不认为俄罗斯会从白俄罗斯撤军。他们已经在Ziabrauka和Luninets修建了基础设施，以便常驻。”他指的是乌克兰边境旁边的白俄罗斯空军基地。

贸易和经济

泄露的战略计划明显揭露了俄罗斯吞并白俄罗斯市场的愿望。

文件中规定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到2022年，为俄罗斯公司在白俄罗斯提供无限的贸易机会。这一野心在白俄罗斯商业界遭到抵制。

据白俄罗斯智库BEROC经济学家和高级研究员克鲁克称，白俄官员出台了一些限制措施，防止俄公司收购因制裁而离开白俄市场的西方企业。

“2022年出台的禁止西方投资者出售白俄公司股权的可耻法令，其目的很可能不是为了刺激西方投资者，而是为了阻止他们在离开白俄时把公司卖给俄罗斯。”

2022年3月，卢卡申科签署了一项法令，列出了一份禁止出售在白俄公司股份的西方企业名单。根据法令，此举是为了在西方制裁中稳定白俄罗斯的经济。

文件中的短期计划包括，保持和扩大俄罗斯和白俄罗斯之间的经济联系。

俄罗斯从2014年开始持续侵略乌克兰，招致西方制裁，导致白俄罗斯也失去了很多进入外国市场的机会。2022年，俄罗斯和白俄之间的贸易额达到500亿美元，是前一年的三倍。

在文件中列出的短期目标中，白俄罗斯将停止通过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港口运输货物，而是通过俄罗斯运输。

多年来，白俄罗斯一直通过波罗的海港口向印度、中国和巴西运送钾肥。2022年7月4日，其宣布了第一份通过俄罗斯港口转运200万吨化肥的合同。

克鲁克说，俄罗斯适合钾肥转运的港口能力有限，而且运输成本增加，弥补不了白俄罗斯从波罗的海港口出口的那部分。

“官方出口数据是保密的，但从现有的信息来看，我们可以估计，2022年的钾出口量为战前的30-35%。而在这剩余的出口中，大约80%是通过铁路运往中国。”

文件还规定，到2030年，白俄罗斯必须引入单一的海关和税收制度，以及统一的出口管制程序。

自1月起，白俄罗斯已将其消费税立法与俄罗斯相统一。根据文件，此项计划主要是为了限制白俄罗斯对增值税（占国家预算的三分之一）和消费税（占预算的6.6%）的监管权力。

将白俄罗斯与俄罗斯的税务会计系统连接起来，还将使俄罗斯能够获得白俄商业活动记录，其中可能包括敏感信息。

文件还显示，俄罗斯希望与白俄罗斯的核领域联系起来。俄罗斯希望，到2025年，白俄罗斯的阿斯特拉维茨（Astraviets）1号核电站被纳入“俄白联盟”的能源系统。

由俄罗斯出资建造的阿斯特拉维茨核电站，最初旨在向欧盟和乌克兰出口电力。当失去所有的西方客户后，它就只剩下过剩的电力，没有任何买家。

俄罗斯希望，这座核电站将为其能源基础设施作出贡献，同时白俄罗斯必须偿还建站的贷款。

吞并白俄罗斯的计划还包括，在2030年前引入单一货币。

虽然文件没有明确指出单一货币是否是俄罗斯卢布，但白俄罗斯自己的货币或全新的货币似乎都极不可能在“俄白联盟”使用。

人道主义部分

文件的大部分内容集中在所谓的“人道主义领域”，即俄罗斯化和控制白俄罗斯的公民社会、教育、科学和文化。

俄罗斯似乎提前实现了文件中的一些“人道主义领域”目标，而错过了其他目标。

在中期目标的清单中，有一项是在白俄罗斯的莫吉廖夫、格罗德诺和维捷布斯克等城市“开设新的科学和文化中心”。

这些中心被称为“俄罗斯之家”，是独联体事务、海外侨民及国际人道合作署（Rossotrudnichestvo）的分支机构。Rossotrudnichestvo是俄罗斯外交部下属的俄罗斯文化推广组织。

虽然通常每个国家只有一个办事处，但Rossotrudnichesto在白俄罗斯已经有三个办事处。根据泄露的文件，俄罗斯计划再开设三个办事处，实现覆盖白俄罗斯的每个地区。

俄罗斯还计划在2022年前，组建一个对莫斯科友好的非政府组织网络，并提供财政和法律支持，帮助它们发展壮大。这个目标的执行情况很难衡量，因为关于白俄罗斯非政府组织的公开数据很少。

文件还指出，需要加强俄罗斯媒体在白俄罗斯的地位。

到2030年，俄罗斯需要确保“控制白俄罗斯的信息空间”，并建立“单一文化空间 ”和“解释历史的共同方法”。

在这个方面，白俄罗斯让计划提前了。

在2020年的反政府抗议活动中，许多白俄媒体工作者从国家电视台辞职，以声援抗议者。俄罗斯的宣传人员取代了他们。从那时起，白俄罗斯的宣传口径就一直与克里姆林宫保持一致。

据独立的白俄罗斯记者协会称，在整个2021年，卢卡申科的执法部门突袭了独立媒体机构，逮捕了30多名记者，并迫使其中约400人流亡。

最近，白俄罗斯黑客组织“网络游击队”获得俄罗斯联邦通信、信息技术和大众传媒监督局（Roskomnadzor）的一份外泄资料，称俄罗斯审查人员在白俄互联网上追踪有关乌克兰战争的批评性新闻和社交媒体评论。

另一项长期任务是到2030年，实现俄语在白俄罗斯的主导地位。

这个目标事实上已经实现。白俄罗斯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讲俄语的国家，在1995年，即苏联解体四年后，俄语被重新作为官方国家语言。

根据官方统计，大约54.1%的白俄罗斯人认为白俄罗斯语是他们的母语，但只有26%的人说日常生活中会使用白俄语。白俄政权对独立出版商、文化倡议和民间组织的持续镇压，进一步巩固了俄罗斯语言和文化的统治地位。

文件中列出的另一个长期目标是，使白俄罗斯人的历史观与俄罗斯一致。卢卡申科政权最近强制执行了这一政策。

2023年1月25日，白俄议会发布了一项关于白俄历史的官方愿景的决议。该决议将白俄与俄罗斯联系最紧密的时期，视为最繁荣的时期。这可能会影响学校历史教材的内容。

一个里程碑式的长期目标是，将在俄罗斯大学学习的白俄学生数量增加一倍。2021年，俄罗斯增加了白俄留学生（学费的75%由俄政府承担）的名额，过去三年中累计增加了15倍。根据俄罗斯教育和科学部的官方数据，目前有12500名白俄罗斯人在俄学习。

文件还提出设想，到2025年，俄罗斯大学将在白俄罗斯开设分校。到2030年，白俄大学和学校必须采用与俄罗斯相同的“教育标准”，估计是指课程和教学指南。

专家们怀疑，这些目标的执行是否已经顺利进行。

前白俄罗斯教师德米特里·马卡尔丘克说：“宣布了一大堆计划，而实施的却很少。”马卡尔丘克还是一名寻求改善白俄乡村教育的活动家。

“在我的实践生活中，还没有遇到过任何有关（与俄罗斯课程）相统一的行动。他们可能在官方文件中提到相关目标，然而由于教师群体的惰性和没有预算进行重新培训，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威胁。”

流亡的白俄反对派领导人的首席顾问弗兰纳克·维亚科卡也有类似看法。

他说：“通常情况下，他们会在纸上写很多东西，但当涉及到实施时，就会失败，因为当俄罗斯试图系统性地组织一些东西时，他们总是失败。”

他推测，这份文件可能是白俄专家根据克里姆林宫的命令整理出来的指示草案。

“它需要一个关于如何实施的务实计划。而现在并没有真正的计划。只是有很多想法，”维亚科卡补充说，在2022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他曾看到过关于白俄罗斯的类似文件。

他认为，针对俄罗斯周边的其他国家，也起草了类似的战略。

下一步是什么

一位西方情报官员称，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放慢了克里姆林宫实施计划的步伐，但绝非停止实施这些计划。

他说：“实现完全控制白俄罗斯的长期目标仍然有效，没有改变。”

德国对外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安德拉·拉茨认为，如果俄罗斯的计划生效，将危及整个地区的安全。

“如果白俄成为俄罗斯联邦的一部分，将多出一条1250公里的北约-俄罗斯边界。从那时起，俄军将毫无疑问长期驻扎在白俄境内。从军事和安全意义上来说，这一合并对中欧影响极大。”

鉴于俄罗斯对白俄资源的依赖，战略文件中将白俄亲欧或亲美情绪视为严重风险，这一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据熟悉文件来源的西方情报官员称，有迹象表明，卢卡申科对普京为白俄制定的计划并不完全满意。

“俄罗斯意识到白俄正试图破坏这些进程，其中一些是公开可见的，例如拖延政治一体化进程。俄罗斯在持续向白俄罗斯施压。”

斯德哥尔摩东欧研究中心的克拉格在谈到卢卡申科时说：“他非常善于拖延。”

“不能保证普京会成功实现目标，”克拉格继续说，“但是，卢卡申科对俄依赖性越强，他在财政和其他方面上就越弱，这些（计划）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