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记者在巴赫穆特战场，报道了乌克兰军队与入侵者之间的血战，也分析了是否值得守卫这座基本上已经被炸成废墟的城市。
一个周五的中午，一架乌克兰无人机摄像头放大了影像，在城边的树丛中，一名俄罗斯士兵正鬼鬼祟祟地移动。
入侵者在东部城市巴赫穆特的另一次攻击正在进行中。
无人机飞行员一边观察一边标记坐标，然后通过星链发送给炮兵指挥官。几分钟内，乌克兰炮火正中俄罗斯军队躲藏的房屋，屏幕上可以看到烟雾腾然升起。
故事的另一面，当天晚些时候，一辆装甲车从东部街区隆隆驶出，载着数名受伤的乌克兰士兵驶向后方，乌克兰军队也在承受损失。
一
巴赫穆特的战争已经成了残酷的僵局，节奏变成了两个重量级拳王互殴。乌克兰与入侵者最针锋相对的战斗，也是持续时间最长的战斗仍然进行中。
在其他地方，乌克兰的战略并非如此。一般来说，乌克兰在前线会避免直接对抗，而是依靠灵活机动、欺骗和远程武器迫使俄罗斯军队撤退，而且屡试不爽。
战争刚开始，乌克兰领导层对像巴赫穆特这样的激战态度相当矛盾。泽连斯基在公开场合曾有过一次罕见的自我怀疑，因为当时在北顿涅茨克和吕尚斯克每天有大约100名乌克兰士兵倒下，为了两个已经被彻底催毁的城市是否值得？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再犹豫。现在的研究证明，去年夏天那些血流成河的城市战斗，并不像当时看起来那样毫无意义。
外交政策研究所（Foreign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上个月发表了两位主要军事分析家的报告，指出了消耗战的价值。分析师罗伯·李和迈克尔·科夫曼写道，激烈的战斗削弱了俄罗斯军队，帮助乌克兰在秋季的两次反击取得成功。
在北部的哈尔科夫地区和南部的赫尔松，乌克兰的闪电攻势让普京遭遇了战争中最尴尬的两次失败。
李接受采访时说，俄罗斯消耗的弹药数量和人员伤亡，让俄罗斯军队注定失败。
他说，巴赫穆特之战是否会在预期中的乌克兰春季攻势中发挥类似的作用，取决于许多变数，包括俄罗斯在去年秋季动员后能派出多少士兵。
周一，从巴赫穆特向东北延伸至索莱达市的前线，继续发生激烈战斗，俄罗斯人声称已经占领了附近的一个村庄，而乌克兰则表示，已经击退了俄罗斯人冲击索莱达的企图。
乌克兰国防部副部长汉娜·马里亚尔说，夺取索莱达未果不得不撤退后，入侵者重新集结，“并发起了强大的攻势”，而乌克兰部队正在“勇敢地保卫每一寸土地”。
五角大楼一位美国高级军事官员，则把巴赫穆特周边地区的战斗描述为， “非常激烈和野蛮”，双方都在全力拼杀。
巴赫穆特的战略价值有待商榷，但对双方都具有象征意义。对俄罗斯来说，夺取这座城市，将是几个月来最重要的成功。在乌克兰，漫长战斗和惨重损失，已经将巴赫穆特变成了一个民族反抗的象征。
泽连斯基上个月在美国国会高调亮相时，提到了这座英雄城市，并向当时的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赠送了一面乌克兰国旗，上面是坚守巴赫穆特的军人们的签名。
虽然不断有分析人士警告说，乌克兰人“守住巴赫穆特”的必要性有风险，可能会影响军事判断，并有可能在必要时推迟必要的撤退。
二
空中的无人机，静静滑过巴哈姆特的褐色泥路、灰色房屋瓦砾和火灾产生的白烟等棕褐色的色调，城市东缘的一片废墟和被炸烂的泥地，让人联想到第一次世界大战。
弹坑无处不在，被遗弃的俄军尸体横七竖八，乌克兰军队经常抱怨臭气熏天。
“这更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凡尔登，每一方都在试图给另一方放血，”前美国驻欧洲指挥官霍奇斯中将说。
周四，一架无人机飞越这片荒地，记录了另一个典型的场景：两具俄罗斯人的尸体躺在战场上的弹坑旁。
上个月轮休离开巴赫穆特的乌克兰士兵奥列克西·孔达科夫说，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像启示录”。
城市里几乎没有平民留下，大多数人都呆在穿越巴赫穆特的小河西岸，即巴赫穆特夫卡，那里受损不严重，而东部街区就全是倒塌和烧毁的房屋。
士兵们习惯了这里的战境日常生活。上周五，一队乌克兰人驾着SUV在泥泞的街道上颠簸前进，进入院子，然后站在一堵墙边，手持步枪警惕，就像他们大多数日子里做的那样。
在一栋相对安全的废墟内，一名士兵开始为卫星连接铺设电缆。另一名士兵打开了一架无人机的包装。他们与那天碰巧在一起的另一支部队聊天，还会一起喝茶，虽然外面枪炮声震天。
在沙皇时代，这座城市是乌克兰东部的一个贸易中心，也是一个采盐中心。苏联当局将其改名为阿尔乔莫夫斯克，这是以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名字命名，他在20世纪20年代初帮助镇压了一个短暂的乌克兰独立共和国。
在俄罗斯入侵之前，这里是红砖商铺和大学的所在地，坐落在顿巴斯地区东部连绵起伏的草丛中。据西岸的一个志愿者负责的厨房主管特蒂亚娜·谢尔巴克说，城市战前人口约为10万人，现在还剩下约7000人。
平民挤在厨房的木头炉子旁，用发电机给他们的手取暖，给手机充电。
在中央广场上，人们对爆炸视而不见，在一个日子里，醉酒的女人会旋转着跳舞，伸出双臂，像个孩子一样模仿飞行，留下当地人中，她已经成了名人。
在施食处取暖的54岁斯维特拉娜·什帕琴科说，“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承受苦难”。她以前是一位会计。
三
巴赫穆特的战斗分为两个阶段：在最初的100天左右，俄罗斯正规军是主角。不过当时，一家私人军事承包公司瓦格纳集团，已经开始在队伍中招募囚犯到。
第二阶段更为血腥，俄罗斯人开始用由囚犯组成的旅来攻打城市。瓦格纳集团的老板普里戈津是普京总统的亲信，希望在巴赫穆特取得胜利以提高他在俄罗斯的政治地位。
所以他开始测试新的战术。他的部队中，许多人基本上是炮灰，乌克兰士兵称他们为人海突击队。
“基本上他们首当其冲，不顾乌克兰有什么反应，”美国高级军事官员说，“然后会有训练有素的部队在他们身后行动，夺取这些人走过的土地。”
前乌克兰上校、乌克兰新闻媒体评论员谢尔盖·赫拉布斯基，说巴赫穆特周围的战斗是“完全不同性质”的战争。他说乌克兰坚持进行城市防御，部分原因是敌人的损失“对我们很重要”。
四
周五的攻击是一个典型。
俄国人从森林中步行进入镇子，无人机在上空飞行时没有看到装甲车。在屏幕上，高度和范围的读数上下跳动。
绰号纳瓦拉的无人机飞行员说：“没有眼睛，我们就会损失人。而我们损失不起，我们的人更少。”
纳瓦拉用手指了指建筑物的破窗外，“这些混蛋在那边大约800米处”。
过了一会，俄罗斯人躲进一片荒废的、大部分被摧毁的二层楼房中，乌克兰的炮火击中了他们。在街道上，交火正在加剧，机枪的咔哒声回荡在周围。
几次飞行后，无人机小组从另一条路驶出，以避开巷战。
无人机小组成员安德里·潘切科在入侵前一直在波兰做电工，但战争后自愿参军。他说，“如果不战斗，我们就不会有自由”。
他承认，到底为什么要坚守巴赫穆特的废墟上，并不是很明确。他说，“我不清楚，只是接受命令，命令要求我到这里来。为什么不来呢？这是我们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