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精彩调查，通过采访和监听截获的各种文件，还有秘密作战计划中获取的大量信息，全景式的报道了俄罗斯本以为“散步”式的入侵，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一场灾难的。

怎么可能有机会？

来自俄罗斯第155海军步兵旅的部队，要在破败的农场中盲目摸索，没地图，没医疗包，也没有对讲机。

就在几周前，他们还是工厂工人和卡车司机。9月被征召入伍之前，他们还在家里看国家电视台无休止地播放着俄罗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他们中有一名军医，以前是咖啡师傅，从未接受过任何医疗培训。

现在，他们在装甲车顶挤成一团，带着半个世纪前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枪，在乌克兰秋天的田野上蹒跚而行。他们说几乎没有什么吃的。

在这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俄罗斯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但军队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准备不足。在采访中，这个旅的军人说，其中一些人以前几乎没有开过枪。这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反正经常没有子弹，更不用说空中掩护或炮兵了。

不过他们说，以前这事儿倒不会让他们感到太害怕。因为指挥官郑重承诺，他们将永远不会看到真正的战斗。

只有当炮弹开始在周围爆炸，把战友们撕成碎片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被骗得有多惨。

一位名叫米哈伊尔的俄罗斯征召士兵回忆说，他一睁眼就被吓住了，战场上到处都是战友们的碎尸。弹片也切开了他的腹部。

他说，由于急于保命，自己不得不爬到一个树丛中，试图徒手挖一条沟。

身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家军事医院的米哈伊尔通过电话说，10月底的那一天，在乌克兰东部帕夫利夫卡镇附近，他所在排的60人中，大约有40人被杀，余下的只有8人没有受重伤。

“这不是战争，”米哈伊尔说，他说话相当困难，似乎嗓子里有很多液体。“是俄罗斯人正被他们自己的指挥官所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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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总统的战争，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去年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前往莫斯科警告不要入侵乌克兰时，他发现克里姆林宫正处在极度自信的状态。普京的国家安全顾问说大话，认为俄罗斯尖端武装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对抗美国。

由纽约时报获得的入侵计划显示，俄罗斯军方准备将在几天内冲刺行军数百英里，穿越整个乌克兰并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军官们得到通知，收拾好他们的礼服制服和奖章，准备参加在基辅的阅兵式。

结果，在近10个月的战争之后，普京只得到了响亮的耳光而非胜利。数万俄军被杀，部分军队分崩离析，他的国家面临自苏联解体以来最大的人力和战略灾难。

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之一，由普京这样有战术家之称的人领导，怎么会在面对一个既弱又小的对手时，表现得如此不堪一击？

纽约时报从数以百计的俄罗斯政府电子邮件、文件、入侵计划、军事账簿和宣传指令中提取了信息，听取了俄罗斯在战场上的电话，并采访了几十名士兵、高级官员和普京几十年的亲信熟人。

调查发现，一连串让人惊讶的错误，恰恰始于普京自己——他在这场大屠杀中陷入了信息孤岛，对自己可能留下的历史   遗产有病态的迷恋，而且自视极高。

即使像米哈伊尔这样的应征士兵被送进了屠宰场，错误还在继续。

没有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战争每一次发生转折，只是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

在采访中，普京的同事说，此人已经陷入了自我膨胀和反西方的狂热之中，在几乎完全孤立的情况下做出了入侵乌克兰的重大决定，而没有咨询专业人士，而这些专家认为这场战争愚蠢到家。

助手和随从顺着他的意吹捧，让他有了更多怨恨和猜疑，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一位前知情人将其比作社交媒体算法的激化效应。

甚至普京最亲密的一些顾问也被蒙在了鼓里，直到坦克开始移动。正如另一位老友所说，“普京决定，只要他想干，干就得了。”

西方各国对俄罗斯军队的真实实力一直有所猜忌，但现实中的俄罗斯军队力量已经严重受损，被多年的盗窃行为搞得千疮百孔。普京执政期间，理论上应该有数千亿美元的资金被用于武装部队的现代化，结果是数千名军官卷入了腐败丑闻。

一位军事承包商描述说，为了掩盖俄罗斯一个主要坦克基地的破败，他不得不疯狂地悬挂巨大的爱国主义旗帜，希望能骗过一个高层代表团。他不得不想办法阻止来参观的高级官员去上厕所，以免把戏被戳穿。

入侵开始后，一连串的失误让俄罗斯失去了乌克兰战争的主导权：入侵者要依靠旧地图和莫名其妙的情报来发射导弹，结果是一轮轮打击后，乌克兰防空系统完好无损的投入家园保卫战，让人目瞪口呆；俄罗斯吹嘘的黑客小队，被官员们说成强大的网络武器，在实际战争中的第一次大测试中一败涂地；许多俄罗斯士兵，对自己真的要去打仗惊慌失措，于是用民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这样就方便了乌克兰人跟踪，并把他们批量地干掉。

俄罗斯的武装力量呆板和僵化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缺乏战场上的学习适应能力，即使是承受了巨大的损失之后。当俄军飞机被击落时，许多飞行员就像进行航空表演一样飞行，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

入侵者的野心是如此宏大，以至于占领的土地却没有人去防守，数千平方英里的土地只能依靠吃不饱、训练不足，装备不良的队伍，其中许多人是来自乌克兰东部分裂地区的应征士兵，或者是衣衫褴褛的分离主义分子。

这些武装人员的装备属于20世纪40年代，如何使用狙击步枪的资料是他们从互联网上找到的，从网络资料上学习作战。结果，乌克兰人凭借手中的西方新武器，将他们打了回去。然而俄罗斯指挥官会不断派出一波又一波的地面部队进行毫无意义的攻击。

一名俄罗斯士兵说，在被命令直接在乌克兰炮兵的轰击下进行了五次进军后，他终于意识到，“没有人会活着”。

最后，他和士气低落的战友们拒绝了再次进攻。

普京的战争看上去是领地划分的，这样就不会有出现一个够强人来挑战他。很多指挥入侵部队的人甚至根本不属于军队系统，比如他的前保镖、车臣的领导人，和一个之前为克里姆林宫活动提供餐饮的雇佣军老板。

随着入侵的初期阶段失败，把军队原子化的做法更严重了，已经脱轨的战争变得更加不堪。现在，普京手下支离破碎的军队，彼此之间更像是竞争者，互相争夺武器，有时还恶语相向。

一名士兵讲述了这种内部冲突如何愈演愈烈，一名俄罗斯坦克指挥官故意冲向他的友军，炸掉了他们的检查站。

普京后来私下里也承认，这场战争没有按他的计划进行。

在3月与以色列总理纳夫塔利·贝内特（Naftali Bennett，已经下台）会面时，普京承认，乌克兰人“比他们告诉我的要强硬”。

据两位知情人士，普京还说，“这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得多。但战争是在他们的领土上，不在我们这儿。我们是一个大国，有耐心。”

了解普京的人说，他已经准备好牺牲自己国家数不清的生命和财富，战争时间越长越好。在上个月与美国人的一次罕见的面对面会谈中，俄罗斯想向拜登传递一个信息：无论战场上有多少士兵被杀或受伤，俄罗斯都不会放弃。

一个北约成员国警告说，普京准备接受多达30万俄罗斯军队的伤亡，约是迄今为止俄军估计损失的三倍。

就在9月面对批评之后，普京对入侵行动却越来越上心，加倍努力，召集了数十万俄罗斯人入伍。这没能使战争对俄罗斯有利，但却在国内激起了越来越大的愤怒。

不久之后，数百名俄罗斯士兵在帕夫利夫卡外的战斗被杀，其中包括米哈伊尔在第155团盲目前进的战友们。

“到处是腿，内脏。我是说，肉，最后只是一堆肉，”在俄罗斯的一家医院，排里的亚历山大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怕，但找不到其他语言来形容，人们最后变成了汉堡包里的肉饼。”

在被派往乌克兰之前的几周内，亚历山大和其他应征者询问他们在俄罗斯的教官，能学到什么关于开枪和成为合格军人的知识。

亚历山大回忆说，教官的回答很诚实，“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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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在战场上受挫越多，人们就越担心他会走多远。

他已经在乌克兰杀害了数万人，夷平了城市，并将平民作为最大的痛苦目标，抹去医院、学校和公寓楼，同时在冬季到来之前切断了数百万人的电力和水。

每次乌克兰军队对俄罗斯的军事目标进行了重大打击，就会召来更多针对民用目标的轰炸。而普京一再提醒世界，他可以使用手里任何东西，包括核武，来追求胜利。

早在1月份，随着美国警告说俄罗斯入侵迫在眉睫，一位名叫列昂尼德·伊瓦绍夫的俄罗斯退役将军，看到了灾难将至。

在一封罕见的公开信中，他警告说，对乌克兰使用武力，将威胁到“俄罗斯作为一个国家的存在”。

在最近的一次电话采访中，伊瓦绍夫将军说，他在战前发出的警告，与他当时从神经紧张的俄罗斯军事官员那里听到的一样。尽管克里姆林宫坚持说认为没有打算入侵，但一些人可以看出情况并非如此。

他说，军人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胜利是不可能的”，但他们的上级说不用担心，一场战争将更像是“在公园里散步”。

伊瓦绍夫将军说，过去10个月，比他的预测“更加悲惨”。敏捷的乌克兰将士战胜了一个更庞大火力更强的敌人。受到鼓励的西方因乌克兰的成功而欢呼，提供了更好的武器，将俄罗斯人一路赶了回去。

伊瓦绍夫将军说：“俄罗斯的历史上还没有过如此愚蠢的决定。唉，今天愚蠢取得了胜利，愚蠢、贪婪、一种复仇心态，甚至只是满满的怨恨。”

普京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则把战争困难归咎于西方和西方提供的武器。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佩斯科夫说，他咬牙坚持说俄罗斯在乌克兰遭遇了北约所有军事力量。“人们很难相信西方这种集体玩世不恭和嗜血的态度。”

最早支持战争的一些人开始考虑失败的可能性。入侵前，美国情报机构将奥列格·察里夫(Oleg Tsaryov)认定为克里姆林宫在占领乌克兰后可能会安排的一个傀儡领导人。

现在，他对这场战争的信心消失了。

“我在场”，在一次电话采访中，察里夫告诉纽约时报。“我参与了入侵行动。”

但是，他说自己从未被告知细节，而且“俄罗斯军队不知道乌克兰人将进行反击”，认为“一切都会很容易”。

现在，曾是乌克兰一位大商人的察里夫说，如果战斗能在现在的战线上结束（自入侵开始以来，俄罗斯未能夺取和控制乌克兰任何一个地区的首都，曾经占领的赫尔松已经丢了），他会很开心。

“我们正在失去乌克兰，”察里夫说。“我们已经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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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批俄罗斯导弹落在乌克兰的土地上时，乌克兰飞行员奥列克西在黑暗中穿过停机坪，爬上苏-27战斗机，在机场的建筑物开始爆炸时起飞。

26岁的奥列克西说：“在那一刻，我明白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在接受采访时，他只同意使用他的名和上尉军衔。

这天莫斯科时间早上6点之前，普京在一次电视讲话中宣布，他启动了“特别军事行动”。入侵以空袭开始，目标是摧毁乌克兰防空系统、通信和雷达设施，压倒并粉碎其反击能力。

从轰炸机、潜艇和船只上，150多枚导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乌克兰，多达75架俄罗斯飞机飞入乌克兰领空，大约相当于乌克兰能动用的军机规模。

接到撤离命令前，奥列克西在雷达屏幕上看到了来袭的导弹和敌机的闪光点，于是他飞往乌克兰中部的一个备用空军基地。降落时，他感到很惊讶。不仅自己的团队在那里，而且乌克兰相当一部分空军也在那里。

几天来，他和战友们从他们的新基地执行任务，心里想着俄罗斯雷达员何时会注意到他们，以便对他们基地发动毁灭性的打击，摧毁乌克兰的空中防御。

飞行员们认为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是，四天后俄罗斯人才发动攻击，那时大多数乌克兰飞机已经转移了。

这效率让奥列克西感到惊讶，“这真的很简单，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未能摧毁乌克兰规模并不大的防空系统，是入侵者最重要的失误之一。俄罗斯看似强大的空军失败了，时报的采访揭示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为什么乌克兰人能比入侵者领先一步。

乌克兰军力应该被炸飞了才对。

统计显示，在入侵开始的空战中，双方战斗机数量是15比1。俄罗斯的飞机也更先进，飞行员看得更远，可以从很远的地方开始打击。俄罗斯还有数以千计的巡航导弹和弹道导弹，应该可以轻松扼杀乌克兰老化的苏联时代防御系统。

无论如何，美国和乌克兰情报官员都是这么看的，而且认为这将导致乌克兰几天内沦陷。

所以，乌克兰要玩点花样。

高级官员说，在战争开始前乌克兰已经将一些防御设施，如Buk和S-300导弹发射器，以及主要无线电情报指挥和控制中心转移到新的地点，俄罗斯的导弹击中的都是老地方。

美国官员说，看起来多达60%的俄罗斯巡航导弹没有击中预定目标。

俄军的部分问题在于灵活性。

美国官员说，即使发现了奥列克西和战友们聚集的新会合点，但是俄罗斯的军队僵化和集中到如此程度，通常需要48至72小时来更新情报，然后获得批准去攻击新目标。

那会儿连乌克兰人的影子都没了。

同样的不灵活，也让打掉俄罗斯飞机没那么难。虽然未能摧毁乌克兰的防御系统，许多俄罗斯飞行员却继续照常飞行，好像他们已经做到了。俄军的地面攻击机经常在没有其他战斗机支援的情况下出动，这使得像奥列克西这样装备不足的乌克兰飞行员，能够在低空飞行时悄悄行动，躲过雷达，然后从下面呼啸而至将他们击落。

“也许俄军没有读过苏军的教材，”奥列克西说。“他们在没有任何掩护的情况下直线飞行，有炸弹有火箭，但没有掩护他们的攻击机。”

到了3月，俄罗斯飞行员终于改变了战术，开始低空飞行以躲避防空雷达，“成功”落入了乌克兰肩扛导弹的视野，包括美国提供的“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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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俄罗斯地面军队来说，这是一场灾难。

没有空中掩护，他们变得更加脆弱，向基辅和其他大城市的艰难行军俞加混乱。

尽管在乌克兰边境集结了数以万计的部队，战机气势汹汹地盘旋，像是急不可耐的要出击，但许多俄军指战员从未想过真的要开战。

与大多数俄罗斯人一样，他们认为这只是为了作秀，为了让西方国家让步。

时报对俄罗斯士兵的采访表明，当入侵的命令下达时，他们很惊诧。27岁的摩托化步兵旅士兵尼基塔·奇布林下士说，之前他已经在白俄罗斯待了一个月，他和战友们被告知这是一次训练。

2月23日那天，他和部队正在营地里庆祝祖国保卫者节，吃着准备好的糖果。

这时指挥官过来了，告诉他们：“明天你们将在乌克兰搞出一些事情来”。

没有更多解释了。

24日黎明前，奇布林下士和他的战友们挤进一辆履带式装甲运兵车，没有得到任何指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另一名驻扎在白俄罗斯的俄军士兵说，部队开始行军前一个小时，他才知道自己要去打仗。命令简单而且有种疯狂的乐观精神：跟好你前面的车辆，18小时内赶到基辅。

根据纽约时报获得的这支部队的时间表和日志（由三位独立的军事分析家审查，他们认为这些资料是真实的），他所在部队车队第一批车辆应该从白俄罗斯出发，估计在下午2点55分之前到达基辅郊区，比士兵们被告知的速度还要快。

他没能靠近基辅。

这名士兵说，巨大的车辆太沉重了，在行军时压裂了道路，于是车队立即陷入困境，仅仅越过边境进入乌克兰就花了一天多的时间。

从那里开始，情况变得更糟。部队日志记录了一天又一天的延误、乌克兰人的攻击以及数百军人受伤、死亡，还有车辆被毁。

时报还获得了另一支俄罗斯部队得到的秘令（四位独立的军事分析家审查后认为这些命令是可信的），这些命令是在普京宣布行动开始之前几小时发布的。

为第26坦克团的一支部队发布的命令显得很怪异，由于过度自信，甚至到了自相矛盾的地步。命令预见到可能会有来自乌克兰军队和飞机的纠缠，但仍然制定了一个基本无条件的24小时冲刺计划，从乌克兰与俄罗斯的边界冲到约250英里外的第聂伯河对岸。

俄罗斯的作战计划说，在那里，第26坦克团将在基辅城外约两小时路程的地方挖掘工事，阻止从南部和东部支援的乌克兰部队。无论敌人多么凶猛，这支部队都被认为会自行完成任务。因为命令中说：“不会有增援的部队或设备。”

果然，笨重的和没有保护的俄军纵队，被证明是很诱人的目标。

3月17日，乌克兰部队指挥官瓦列里·扎鲁兹尼（Valeriy Zaluzhnyi）发布了一段坦克燃烧的视频，说这些坦克属于第26坦克团，地点离其预定目标还有数百公里。

根据乌克兰缴获并公布的俄罗斯文件，第26坦克团在不到三周的时间内损失了16辆坦克。部队名册上一名年轻坦克兵的母亲告诉俄罗斯媒体，她的儿子回家时已经成了几块，只能通过DNA识别。

在整个乌克兰，俄罗斯伤亡和损失不断增加。

指战员说，向南向切尔尼戈夫市推进的俄罗斯部队中，有一支由3万多人组成的巨型装甲纵队，被人数为5比1的乌克兰守军击溃。乌克兰人躲在森林里，用肩扛式反坦克武器（如美国制造的标枪）撕裂了俄罗斯大军。

车队中的一名俄罗斯士兵说，乌克兰人的快速攻击让他震惊了。

“第一次战斗中，纵队遭到伏击，我受伤了，就这样，”他说。“不到24小时，我就少了一条腿，躺在田野里，等待部队来救命。”

切尔尼戈夫附近的溃败，给俄罗斯包围基辅的计划捅了个大洞。在安东诺夫机场发生的杀戮，则破坏了俄军梦想的另一个计划。

当一波又一波的直升机降落在机场时，俄罗斯军队指望着出其不意的效果。这个机场是世界上最大飞机安-225Mriya的所在地，一种翼展290英尺的货运飞机，是乌克兰民族的骄傲。

占领机场可以为俄罗斯军队提供一个滩头堡，以便为进攻基辅输送部队。但乌克兰人也料到了这一点。根据美乌官员的采访以及缴获的俄罗斯日志，乌克兰军队用肩射导弹击落了俄罗斯飞机，多达300名俄罗斯伞兵魂飞湮灭。

随后几天的激烈战斗，摧毁了大部分机场，包括珍贵的Mriya货机，但俄罗斯的计划失败了。

乌克兰空军司令部发言人尤里·伊格纳特上校说：“是的，我们失去了Mriya，但机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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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砸了陆上和空中的攻击，俄罗斯信心满满的武器库还有一样也失败了：黑客攻击。

在第一枚导弹落地和枪声响起之前，俄罗斯军事情报局（GRU）的74455部队，就试图渗透到乌克兰的网络中并实施破坏。

多年来一直与乌克兰人密切合作以加强网络防御的华盛顿官员，一直屏住呼吸观察。黑客行为被用于间谍活动和金融盗窃，用于颠覆和破坏，已经不是一天天两天，但没有人真正知道在全面军事冲突中会如何发展。

一位美国国防部高级官员说：“所有这些关于网络战争都只是设想，这是第一次，可以看到战争和网络在一起真实发生。”

被称为“沙虫”的俄罗斯黑客部队，长期以来一直威胁着乌克兰，从2015年开始对乌克兰的电网发动攻击。但这是劳动密集型工作，效果有限。据估计，“沙虫”花了大约19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对乌克兰西部一个电站的攻击，但只造成了6小时的停电。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网络猫鼠游戏，美国、英国和其他盟国帮助乌克兰的计算机网络抵御俄罗斯的入侵。

官员们说，2月23日，在入侵开始前几个小时，“沙虫”再次出手，传输恶意软件，感染了几百台乌克兰政府电脑。这次入侵很快被发现，损失得到控制。

然后“沙虫”再次出击，但是使用的代码看起来像是在最后一刻凑在一起的，有编程错误，于是又一次失败。

沙虫并没有气馁，在最大胆的一次行动中，对乌克兰军队的卫星通信发起了攻击，士兵在战场上使用这些卫星通信。这次成功了，到2月24日早上6点15分，系统瘫痪了，正好是乌克兰最脆弱的时刻。

但乌克兰政府有一个备份计划：一个单独的卫星通信系统，两个月前才测试过，以确保在俄罗斯入侵时做好准备。

俄罗斯曾假设自己的大军将在基本没有抵抗的情况下进入基辅。当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时，美国官员怀疑“沙虫”像其他俄罗斯军队一样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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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俄罗斯的失误就变得很没有技术含量。

随着快速胜利大游行计划受阻，俄罗斯军队突然面临着最基本的生存问题。他们没有带来足够的食物、水或其他配给来进行长时间的作战，士兵们的办法就是抢劫杂货店、医院和家庭。

在一本被乌克兰军队在东部找到的俄军士兵日记中纪录，3月中旬，“有些人只拿他们需要的东西，有些人则什么都拿，从无法使用的旧手机到等离子电视、电脑和昂贵的酒。”

在日记中，这名士兵讲述了盗取药品、食物和其他必需品的情况，描述了他的手下进入一家杂货店时的喜悦，”我们找到了非常缺乏的一切，甚至是糖果，每个人都像孩子一样欢欣鼓舞。“

他还讲述了自己在一次迫击炮袭击中差点丧命，以及跟踪一辆乌克兰装甲运兵车的经历。但同样，他似乎对基本供给非常关心，描述了他们如何搜遍了一家医院，得到了果酱、饼干和葡萄干。

两天后，他的运气更好了。他写道：“我找到了现在价值连城的袜子”。

一些俄罗斯军队惊慌失措，甚至采取了自我破坏的做法。五角大楼情报说，俄军司机在油箱上打洞，使车辆失效，以避免进入战斗。

乌克兰一个坦克修理厂的指挥官说，战争开始时，约有30辆看起来状态完好的俄罗斯T-80坦克被俘获并交给他。当机械师检查时，发现油箱被倒入沙子，无法使用。

乌克兰执法官员也开始注意到其他可疑之处：在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之间的森林中，边境附近的外国手机号码激增。

俄罗斯士兵正在使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并出现在乌克兰的网络上。在和平时期监控通信量以防止犯罪活动的官员们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实时看到和听到入侵者的到来。

“我们听着俄罗斯士兵惊慌失措地给朋友和亲戚打电话，”一位负责电话拦截的官员说。“他们用普通电话来决定进一步行动。”

在长长的走廊里，用面部识别来看守、用蜡封住的门后面，一群女性从小型监听室监测入侵者，追踪俄罗斯军队，而她们的朋友和亲戚则拿着步枪在街上巡逻。

这位官员说：“我们了解敌人在哪里，知道他们使用的是什么号码”。

监听者将细节传递给乌克兰部队，以便进行伏击和反击。乌克兰军事情报负责人凯里洛·布达诺夫少将说，乌克兰军队利用手机信号甚至TikTok视频，来确定一支被称为Kadyrovtsy的车臣士兵部队位置，这只部队以车臣强人领袖拉姆赞·卡德罗夫命名。

布达诺夫说，从车臣士兵上传一段视频，到乌克兰确定这支部队在基辅西北部霍斯托梅尔机场附近的位置，用了40分钟。乌克兰军方随后用三枚Tochka-U弹道导弹把他们炸飞了。

俄罗斯人不断逼近基辅，迫使监听室里的工作人员要迅速做出决定：是销毁设备并逃离，还是坚持下去继续收集情报。

他们决定留下来了。

“我们没有失去乌克兰，没有让敌人进一步行动，”这位官员说。“在最初几天里，他们犯了愚蠢的错误，我们就让这种愚蠢为我们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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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情局局长伯恩斯飞往莫斯科，坐在克里姆林宫附近的一间会议室里，等到手续办完后，才解释他来的真正原因。

那是2021年11月初。伯恩斯解释说，美国认为普京正在考虑全面入侵乌克兰，并警告说，如果沿着这条道路前进，西方将作出反应，果断地、一致地反应，这对俄罗斯的后果将是严重的。

房间里的官员说，普京的安全委员会秘书尼古拉·帕特鲁舍夫身体僵直，盯着伯恩斯的眼睛，扔掉手里的笔记，开始赞扬俄罗斯武装部队的威力。他说，在普京领导下，俄军已经彻底现代化了，在军事上可以与美国相媲美。

当时在场的美国驻俄罗斯大使约翰·沙利文说：“帕特鲁舍夫并没有提出任何条件，他只是看着伯恩斯说，‘我们行，我们回来了’。我当时感受是，已经决定了，他们非常有信心。他的信息是，‘对我们来说，做我们想做的事不会有问题’。”

官员们说，伯恩斯在拜登返回华盛顿后向他介绍了情况，告诉他，普京几乎已经下定决心占领乌克兰，而且俄罗斯人有绝对信心，认为胜利会迅速到来。

对普京来说，乌克兰是一个人造国家，被西方用来削弱俄罗斯，乌克兰被他描述为俄罗斯文化的摇篮，是俄罗斯身份的核心，必须从西方手中夺回，回到俄罗斯的轨道上。

了解普京的人说，在他眼里，这是自己执政22年来未完成的最大使命。

1999年新年前夕，普京从一个不起眼的官僚变成了总统，被前任叶利钦的核心圈子视为一个熟练的管理者，可以带来社会稳定而不威胁到统治精英。

自20世纪90年代起就认识普京的人说，到了他执政的第三个十年，普京似乎发生了变化，开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横跨俄罗斯千年历史的关键人物，正如2016年他为克里姆林宫墙外的中世纪基辅王子弗拉基米尔大帝雕像揭幕时所暗示的。

弗拉基米尔·普京说，那个弗拉基米尔，“作为俄罗斯土地的统一者和保护者进入了历史”。

普京越来越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想法：21世纪掌舵俄罗斯的弗拉基米尔，认为自己是在继承这一传统。

“如果22年来，你周围的每个人一直在说你是一个超级天才，那你真的就会相信，就是这么回事，”奥列格 · 廷科夫(Oleg Tinkov)说。他曾是俄罗斯银行业大亨，今年开始反对普京。“俄罗斯商人、俄罗斯官员、俄罗斯人民，在他身上看到了沙皇的影子。他应该是疯了。”

作为一个灵巧的政治家而上台，普京可以展现魅力、谦逊和微笑，在俄罗斯人和外国人面前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合情合理的领导人。了解他的人说，普京知道如何在紧张的对话中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让眼睛成为他情绪的唯一指南。

但在担任总统期间，普京越来越多地沉浸在不满和痴迷的漩涡中：西方？无视苏联在击败纳粹德国中的作用；北约？会在乌克兰建立核导弹基地以打击莫斯科。

普京还很担心一种所谓的现代性别政治，因为“妈妈和爸爸”正在被“第一和第二父母”取代。

他建立的个人主义体系中，这些怪癖影响了全球。

莫斯科报纸编辑康斯坦丁·雷姆丘科夫(Konstantin Remchukov)说，“他迷恋的想法，而且很可能是错误的想法”，最终成了“整个世界叙事”的一部分。

普京似乎认为，只有他才真正了解乌克兰。在2014年吞并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半岛后，他吹嘘自己推翻了顾问的意见，他们认为此举太危险，有可能遭到制裁和乌克兰的军事反击。

当时，事实证明普京的直觉大多是正确的，乌克兰军队狼狈撤出了克里米亚，一些士兵和水手加入了俄军，而西方的有限制裁几乎没有影响到俄罗斯的经济。

普京信心大增。

据一位知情人说，普京在占领克里米亚后说，“我为一切负责，我迟早会离开，但克里米亚将永远归属于俄罗斯。”

许多与普京关系最密切的人，都很有动力去迎合这位老板步步高的自尊心，并顺着普京的意，放大他认为自己要对抗的外部威胁和历史不公。

一位前普京的密友，将这种氛围比作社交媒体算法的激化螺旋，个性化的为用户提供引发他们情绪反应的内容，“他们读懂了他的情绪，并开始给他提供这类内容”。

到2021年夏天，在一次本应讨论经济问题的会议上，普京反而开始大肆抨击西方和小布什在2002年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普京经常将此作为美国冷战后的一大罪状。

当时坐在长桌另一端的客人回忆说，普京强调，“我们多年来一直试图与西方合作，但这种合作没有被接受，也没有发挥作用。”

来访者说，这些话有一种决绝的意味，“他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而不是对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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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普京见面，要相隔15英尺，见面之前，这位访客在隔离区呆了三天。这是克里姆林宫为那些想与普京面对面交流，但又想避免长时间隔离的人提供的一种选择，那会儿已经是大流行的第二年。

了解普京的人说，孤立加深了他的激进化。

普京有16个月没有亲自会见任何一位西方领导人，几乎所有的会议都是在不显眼的房间里，通过视频会议举行的，他到底在哪里是个谜。

那些能面见普京的人，影响力会在俄罗斯直线上升。在这样的系统中，与普京（被内部人士称为老板或“V.V.”，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的直接接触，是最有价值的硬通货。

普京所在的统一俄罗斯党议员康斯坦丁·扎图林说：“我们最重要的资源不是勋章，不是金钱，也不是其他任何东西。我们最主要、最重要的资源是与总统的接触。”

在这一点上，1990年代就与普京结识的保守派物理学家和银行业巨头尤里-科瓦丘克，在大流行期间攒下的业资源很不错。据一位当时与他会面的人说，科瓦丘克去年吹嘘，2020年他曾在普京位于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之间瓦尔代湖的住所与他共度数月。

科瓦丘克说，普京的主要成就是 ，“军事化”，建立一支军队和一个为战争准备的社会。

据了解他的人说，神秘的科瓦丘克以自己是一位战略家而自豪，他认为俄罗斯被锁定在与西方的生存之战中。在过去十年中，他把自己的电视和报纸帝国扩张得很大，这是克里姆林宫宣传机构的关键组成。

一位曾是普京亲信的人说，科瓦丘克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远见的人”，鉴于普京采取的特别预防措施，大流行病成为科瓦丘克加深对总统和国家印象的一个机会。

普京自己未竟的乌克兰事业，也让他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个人敌意越来越深。

当泽连斯基在2019年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时，克里姆林宫认为他可以合作：一个讲俄语的喜剧演员，曾在莫斯科生活，在俄罗斯电视台表演，并以结束俄罗斯支持的乌克兰东部分裂战争的政纲胜出。

部分原因是泽连斯基是犹太人，莫斯科的一些人觉得他应该对乌克兰的民族主义派别采取强硬态度，这个派别崇尚曾在二战末期与纳粹并肩作战的乌克兰独立战士。

在2019年，普京谈到泽连斯基时说，“我认为他真诚地愿意”与俄罗斯妥协，“这是他真诚的信念，至少他在努力。”

到2021年初，克里姆林宫的希望已经破灭。泽连斯基打击了乌克兰的亲俄利益集团，关闭了亲俄电视频道，并制裁了与普京关系密切的乌克兰寡头维克多·梅德韦丘克。

2021年10月，普京在索契官邸与以色列新任总理贝内特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会晤，期间的谈话显示出他的挫败感。

普京对他的客人很乐意施展魅力，把贝内特带到自己的私人住所，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但在谈到乌克兰问题时，普京闪过一丝怒意。

贝内特指出，泽连斯基有兴趣与普京面对面交流。

据两个知情人说，普京回击道，“跟与这个人没什么可讨论的，他是什么犹太人，他是纳粹主义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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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西方官员认为，到那时，普京可能已经决定开战了。但在俄罗斯，即使在那些能够接触到普京或其核心圈子的人中，几乎没有人认为这位总统正在认真考虑全面入侵。接近克里姆林宫的人说，他们确信他是在虚张声势。

报社编辑雷姆丘科夫就是其中之一。作为莫斯科市长谢尔盖·索比亚宁（普京的前幕僚长）2018年竞选活动的主席，他觉得自己很有人脉。在入侵前一周，他高兴地对妻子宣布：“丽娜，不会有战争了！”

因为那一天，他与几位高级军事官员会面了两个小时。这些军人看不出有任何紧张，而是更热心讨论雷姆丘科夫新近瘦下来的体态，详细询问了他的减肥计划，并闲扯他们3月初的度假计划。

他回家后向妻子描述了这次会面，他说，“她吻了我，说，‘太好了！’”

相比之下，美国人担心会发生最坏的情况。

2月22日，入侵前两天，乌克兰外交部长库莱巴前往五角大楼，说他的国家迫切需要毒刺肩射防空导弹。

国防部长奥斯汀表示愿意提供帮助，然后问乌克兰政府计划如何在俄罗斯人入侵后继续运行。他说：“如果被赶出基辅，你要去哪里？”

库莱巴回答说，“我甚至不能想到这一点。我们甚至不会谈论这个问题或考虑这个问题。”

“是的，我明白，”奥斯汀先生说。”但你需要一个计划。”

很快，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将军也加入了，开始了一位美国高级国防官员描述的“说你要完”的演讲。

”他们将在几天后进入基辅，“米利将军说。”带着坦克编队进来，你需要为此做好准备。如果你没有，这将是一场屠杀。“

在米利将军讲话时，库莱巴和他的代表团成员坐回了椅子上，眼睛睁得很大。

自2011年以来，乌克兰军队一直与北约成员一起训练，在2014年俄罗斯夺取克里米亚后，这种伙伴关系得到深化。由于对另一次入侵的警惕，他们在乌克兰和加利福尼亚进行了战斗演习，为空军应对可能的敌人做准备。

2月，在德国拉姆施泰因空军基地，一支名为”灰狼“的美国空军和国民警卫队的秘密队伍成立，以支持乌克兰人。

但米利将军仍然对乌克兰的准备状态抱有严重怀疑。

那年冬天，他拿着一张巨大的乌克兰绿色地图，在五角大楼的厅里走来走去，上面有美国情报机构对俄罗斯入侵计划越来越不祥的预测。更重要的是，驻基辅大使馆的美国国防武官，花了数周时间试图获得乌克兰的防御计划，而在五角大楼看来，收到的计划淡化了俄罗斯的威胁。

奥斯汀似乎对米利将军直言不讳的告诫感到有些不舒服，他安慰地插话说，“我们将尽己所能来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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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莫斯科的许多人来说，残酷的现实也是慢慢露出真面目的。

俄罗斯议会中的资深普京盟友扎图林说，第一次感觉到总统对入侵是认真的是在2月中旬。尽管被称为乌克兰问题的主要专家，但扎图林说，没有人咨询过这种可能性。

相反，扎图林说，他原定于2月15日代表普京的统一俄罗斯党在俄罗斯议会发表讲话，本应发出相反的信号：除非泽连斯基在乌克兰东部分裂地区发动攻势，否则不会有入侵行动。

但扎图林说，就在会议预定开始前5分钟，他收到一个助手的消息，党的领导层取消了他的演讲。

扎图林说：“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个转折，与这一决定有关的一切，不只对我来说是一个意外，而且对许多当权者来说也是一样。”

普京发言人佩斯科夫坚持认为，他也是在入侵开始后才知情的。同样，普京的办公厅主任安东·瓦伊诺和普京很有权势的顾问阿列克谢·格罗莫夫也说，他们事先并不知情。

高级助手们能做的最好事情，就是努力猜测普京先生的身体语言。一位接近克里姆林宫的人士说，一些人忧心忡忡地报告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这种好战的光芒”。

前克里姆林宫顾问谢尔盖·马尔科夫说，在去年年底，俄罗斯开始围绕乌克兰进行军事集结时，一位副部长问他是否知道将发生什么。

“这意味着没有人告诉这位副部长，”马尔科夫说。甚至俄罗斯安全委员会的一些成员，也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告知。

许多精英人士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俄罗斯的主要工业协会一直期待着在2月份与普京会面，议程上还有加密货币的监管，但会议不断被改期。直到最后，在2月22日或2月23日，克里姆林宫通知与会者见面日期：2月24日，普京入侵乌克兰的日子。

这个游说团体中的煤炭和化肥亿万富翁安德烈·梅尔尼琴科，描述了当天醒来时看到的“疯狂”景象。但与普京的会面还要进行，所以几小时后，他如期来到克里姆林宫。在前厅，目瞪口呆的富豪们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等待着冠状病毒检测捅一捅的结果，这样他们才能分享普京附近的空气。

当普京终于出现时，电视摄像机正在拍摄。他告诉聚集在一起的亿万富翁们，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进行入侵。

梅利尼琴科在描述他对入侵的反应时说：“在我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非理性的，当时我就震惊了。”

另一位大亨回忆说，他终于意识到，他们是普京精心策划的大戏中的群众演员，在电视摄像机前让他们出场，让全世界都看到，这已经太晚了。

他说，“目的是专门给那里的每个人抹黑，谁都别想逃过制裁”。

没有回头路了。他们和俄罗斯所有机构一样，现在都变成了和普京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果然，在随后的几个月里，梅利尼琴科和那天与普京一起出现的所有其他富商，都受到了西方的制裁。

甚至在乌克兰人击退了俄罗斯进攻时，俄罗斯情报官员还通过电子邮件向国家媒体发出指示，告诉他们要发什么：慷慨和胜利的俄罗斯军队，正把乌克兰从恶棍领导人手中拯救出来。

3月，当俄罗斯军队从基辅周边地区撤退时，联邦安全局继续要求报道俄罗斯特种部队的英雄事迹，声称他们阻止了恐吓亲俄平民的乌克兰人。有时候这个机构使用了相当新闻专业的语言来掩盖信息来源，“一个接近俄罗斯权力机构的消息来源!!!!”

这些信息来自俄罗斯最大的国有媒体公司 V.G.T.R.K.泄露的数万封电子邮件（在电子邮件被一个公布黑客文件的组织发布后，时报通过确认身份、电子邮件地址和广播的方式核实了这些文件），邮件显示了俄罗斯战争努力的一个引擎，国家的媒体机器是如何运行的。

有时，俄罗斯军方和安全部门会管得很细，直至播放的视频片段和发布时间。这家国有媒体巨头负责监管俄罗斯一些最受关注的频道。这些邮件说，普京被北约逼到了墙角，迫不得已。

全面入侵开始后，这台机器淡化了俄罗斯的暴行，支持阴谋论，并报道乌克兰军队是一群溃兵。

在镜头之外，国家媒体员工几乎不知道现实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位国家电视台的记者在接受采访时说，直到4月底，他的克里姆林宫消息来源仍然保证，战争将在几天内结束。

记者回忆说，他的一个消息来源说：“明天早上，会有一个声明。”

但第二天就被证明没这回事，“这真的有点奇怪。”

但是，在国家广播公司不断提供乐观分析的同时，普京私下里承认自己的大军正在挣扎。

在3月与以色列的贝内特的会晤中（当时普京承认战争将“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得多”），他回到了已经成为其总统任期内的一个固定话题：普京在俄罗斯历史上的地位。

据熟悉这次交流的两个人说，他告诉贝内特，“我不会成为袖手旁观的俄罗斯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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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似乎再次确信，未来几代俄罗斯人可能会受到西方的威胁。他花了数年时间为这样的冲突做准备，为俄罗斯军队投入了数千亿美元，据说是为了使其现代化，并清除1990年代伤害军队的腐败。

但西方官员说，俄罗斯确实取得了重大进展，但在普京的领导下，一种强调忠诚高于诚实甚至技能的贪污和欺诈文化，依然挥之不去。结果是精英部队和衣衫褴褛的新兵，先进坦克和仅在纸面上强大的营队组成的大杂烩。

“每个人都在偷窃和撒谎，”1980年代曾在苏联军队服役的立陶宛退役指挥官瓦伊多塔斯·马利尼奥尼斯上校说：“这是苏联的传统，现在也是俄罗斯的传统”。

看着他曾服役的军营卫星图像，他说旧的营房和食堂还在那里，没有现代化的迹象，有几座建筑已经倒塌。他说：“根本就没有进化，只有倒退”。

欧洲、美国和乌克兰官员警告说，不要低估俄罗斯，说在2008年糊里糊涂地入侵格鲁吉亚之后，俄军已经有所改善。国防部长进行了全面改革，强行让大约4万名军官退役，并试图让资金去向有更多透明度。

研究俄罗斯军队的兰德公司研究员达拉·马西科说：“他树了很多敌人”。

然后，在2012年，这位负责将军队从后苏联时期功能障碍中拖出来的部长，自己也卷入了腐败丑闻。普京用绍伊古取代了他，绍伊古没有军事经验，但被认为是能够救火的人。

立陶宛前军事情报负责人金塔拉斯·巴格多纳斯说：“俄罗斯从格鲁吉亚战争中吸取了很多教训，并开始重建武装力量，但他们建立了一个新的波坦金村（pokazukha）”。这个俄罗斯的术语意识就是装点门面，他说大部分的俄军现代化运动都是如此。

前俄罗斯陆军上尉谢尔盖·赫拉布利赫就在此时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作为承包商，他说自己在2016年接到一位国防部副部长的惊慌电话：一个官员代表团计划参观俄罗斯最重要的坦克部队之一的训练基地，即坎特米罗夫斯卡娅坦克师，这个师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

赫拉布利赫说，国家已经为基地拨款数十亿卢布，但大部分资金已经用完，却几乎没干任何事情，部长恳求他在代表团到达之前，把基地改造成一个现代化的设施。

赫拉布利赫说：”他们需要引导代表团，表明坎特米罗夫斯卡娅分部是最酷的。”

他得到了大约120万美元和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这项工作。

当实地参观基地时，赫拉布利赫被这里的破旧状况场震撼了。国防部曾称赞这个坦克师是一支在北约入侵时能保卫莫斯科的部队。但根据赫拉布利赫和同事拍摄的照片，营房尚未完工，地板上散落着碎片，天花板上有大洞，墙壁是半截煤渣砌成的。一根很瘦弱的电线杆上挂着缠在一起的电线。

他说：“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摧毁了”。

赫拉布利赫说，在代表团到达之前，他迅速建造了廉价外墙，并悬挂了横幅，上面贴满了坦克的图片，吹嘘军队“一年比一年强大和坚固”，以掩盖最糟糕的腐烂情况。

他说，在参观过程中，参观者被引导沿着一条精心设计的路线穿过基地中最漂亮的部分，并远离尚未修好的卫生间。

入侵开始后，坎特米罗夫斯卡娅师进入乌克兰东北部，被乌克兰军队蹂躏了一通。活下来的很多成员成了伤残人士，许多坦克被遗弃或摧毁。

近年来，俄罗斯检察官已经追究了数千名军官和其他人的腐败问题。一名上校被指控贪污用于车辆电池的资金，另一名被指控围绕移动厨房进行欺诈。副总参谋长被指控在无线电设备上诈骗国家，一名少将在此案中被判处监禁。

2019年，俄罗斯首席军事检察官说，仅在过去一年，就有2800多名军官因腐败违法行为受到惩处。

入侵后，美国官员注意到，俄罗斯许多设备制造水平低下或供应不足。轮式车辆轮胎破裂，使车队停滞不前，而随着战争的进行，士兵们只能依靠众筹购买衣服、拐杖和其他基本用品。

但是，官员和分析人士说，比腐败影响更大的是，普京从根本上误解了自己的军队。

事实上，俄罗斯已经花了20年时间准备的，是一场完全不同的战争。

官员和分析人士说，俄军并没有准备好入侵和占领像乌克兰这样大的国家。相反，俄罗斯在很大程度上组织自己的军队，是想通过从远处造成最大破坏来阻止美国和北约部队。

这一战略的核心，是一系列前哨站，包括波罗的海边的加里宁格勒、黑海的克里米亚和地中海边的叙利亚塔尔图斯港，使用远程导弹来阻止西方军队。美国官员说，在发生冲突时，俄罗斯打算欺骗敌人并从远处将其摧毁。

然而，俄罗斯并没有先用数周的导弹袭击来压制乌克兰，而是以地面部队迅速进军。

兰德公司研究员克林特·里奇说，与俄罗斯在叙利亚等地开展的更为有限的战役，或者与早就计划好的与北约的大型假想战争不同的是，入侵乌克兰根本不是“俄罗斯军队的设计初衷”，入侵将其置于一个俄军可能“最没有准备”的位置。

乌克兰军事情报负责人布达诺夫将军说，换句话说，克里姆林宫在所有潜在的军事选择中，选择了“最愚蠢的一个”，匆忙进军并试图接管乌克兰。

官员们说，俄罗斯没有训练自己的步兵、空军和炮兵部队协同工作，迅速行动，然后从一个新的地点再次行动。在向基辅进军失败后，俄军没有一个明确的B计划，而且指挥官们一直害怕向他们的上司报告坏消息。

6月，亲俄民兵指挥官亚历山大·霍达科夫斯基在电报上写道：“循环、相互欺骗的集体系统是俄罗斯军队的疱疹”。

越来越多的失败，将亲俄军事博客主们逼急了。虽然他们仍然是战争的拉拉队，但开始公开批评俄罗斯的表现。

5月数百名俄军在试图渡河时被杀后，博主尤里·波多利亚卡说：“我已经保持沉默很长时间了，由于愚蠢，我强调，由于俄罗斯指挥部的愚蠢，至少有一个营级战术小组被催毁，可能是两个。”

愤怒最终传导到了普京本人那里。6月，在圣彼得堡举行的重要年度经济会议的间隙，总统举行了一次已经成为传统的会议，与新闻媒体负责人坐下来聊天。

不过，这一次，博客主是头排嘉宾。

据一位与会者说，普京独自一人坐在空旷大厅的一端（他提供了一张照片）。一些博主发言，向普京传达了来自前线的各种抱怨信息。

“这成了一次关于具体问题的对话，对我们来说是令人惊，”这位与会者说。“我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对话。”

在场人认为，俄罗斯情报机构正在利用博客将战争失败的责任推给国防部。普京在议会的盟友扎图林坚持说他支持这场战争，但他说一场互相指责的游戏已经开始，他自己也站边了。

“当然，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现在人人都想甩锅他人，”扎图林说。“但我认为，主要的误判，是国防部和总参谋部，军方的高层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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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任务似乎很明确。

带着他的狙击步枪、一捆文件和俄罗斯护照副本，鲁斯兰是数千名训练不足、装备不良的俄军之一，他们被要求保卫俄罗斯在乌克兰东北部夺取的大片领土。

到夏天结束时，俄罗斯已经把最好的部队送到了南方，只留下了一些骨干人员。因此，当乌克兰人席卷而来并夺回东北部被占领的土地时，像鲁斯兰这样的士兵被击倒，或在混乱的撤退中被抛下了。

军事分析家们在入侵前就警告过这种危险。

他们说，即使数以万计的俄罗斯士兵不祥地集结在乌克兰边境，克里姆林宫也没有派出足够的兵力来占领整个国家。俄罗斯第26坦克团的作战计划也预示着同样的问题：不要期待会有增援。

俄罗斯成功地夺取了领土，经常以巨大的代价，但如何保住土地往往是事后才会有的想法。

“军队、将军和士兵都没有准备好，”察里夫说，美国官员认定他是克里姆林宫可能在乌克兰安插的一个傀儡领导人。

他说，在入侵后，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各地的兵力非常分散，以至于“会穿过城市，甚至不留下一支驻军，哪怕是一支小的驻军，挂起俄罗斯的旗帜，保卫它。”

在东北部的哈尔科夫地区，俄罗斯指挥官把像鲁斯兰这样的人留在路障，然后继续前进。

除了背包里的打印材料外，鲁斯兰几乎没有其他物资。9月，乌克兰士兵在他的尸体上找到了这些资料。他身旁的步枪表明他是一名狙击手。虽然现代军队中的狙击手通常要经过数周的额外特殊训练，但鲁斯兰的老师似乎是互联网。

“你好，亲爱的士兵！”他的背包里有一封没有签名的信。“你必须冒着生命危险，这样我们才能和平地生活。由于你和你的战友，我们的军队仍然如此强大，威力无穷，可以保护我们不受任何敌人的伤害。”

从哈尔科夫地区的三个城镇收集到的50多页俄罗斯文件（经三位独立的军事专家审查，他们认为这些文件是可信的），显示了一个永恒的战争真理：步兵承担着战斗的最大压力。

这些文件详细说明了俄罗斯是怎样依靠疲惫不堪的后备部队——其中许多是来自乌克兰东部分裂地区分离主义战士，在俄罗斯正规军在数百英里外作战时试图守住占领的土地。

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第202步兵团，克里姆林宫支持的乌克兰东部分离主义军队，就是其中之一。 部队有近2000人，但几乎完全是步兵。

十几页的文件，详细记录了部队的痛苦细节，小到缺乏保暖衣物和靴子。

有几个士兵已经50多岁了，其中一个出现了心脏衰竭。而最年轻的伤员之一，一个名叫弗拉基米尔的20岁年轻人，忍受着下肢冻伤。在乌克兰人截获的电话中，还有一个人抱怨说，他没有防弹背心，只有1940年代的头盔。

亲俄民兵指挥官霍达科夫斯基9月在电报上说：“例如，我们营已经有三个多星期没有收到军队的弹药”。

在一次采访中，另一名士兵说，他只是大概知道如何使用武器。

他回忆说，有人建议他开火聪明点，一次一发，而不是漫无目的地乱轰。但他不确定如何做到，因此，他说，在进入战斗前，他找一名指挥官，询问如何关闭步枪的全自动功能。

在经历了几个月更像1917年而非2022年的战斗后，这些饱受打击、缺乏经验的部队开始成了俄罗斯的战争主力。俄军指挥官将一波又一波的部队送入重炮射程，以惨痛的代价勉强保住了几码的土地。

据其中一名士兵说，当一支俄罗斯部队抵达乌克兰东部时，很快就剩下了少数人。在春天的战斗中，他的指挥官下令发动进攻，并承诺用大炮来支持。结果炮兵并没有来，他的部队被摧毁了。

然而，指挥官们还是把他们送回了混战中。

“现在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九个月，我想？”他说。“这么久，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没有学到东西，没有从他们的错误中得出任何结论。”

他讲述了另一场战斗。当时指挥官们一次又一次地将士兵们送上前线的同一条道路。他说，每次出击时，他周围都有人倒下。

最后，在第五次被命令前进后，他和战友们拒绝了。他所在的部队总共有大约70%的士兵死伤，破坏了他对指挥官的任何信心。

“没有人能够活下去，”他说。“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要不是一种武器或另一种武器，都将杀死你。”

美国官员很早就意识到，他们大大地高估了俄罗斯的军队。美国人说，普通士兵的士气是如此之低，以至于俄罗斯开始把将军们调到前线来支撑。

但这些将军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美国人说，他们把自己安置在天线和通信阵列附近，很容易被发现。

乌克兰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干掉俄罗斯将军，但俄罗斯高级军官对前线的冒险访问仍在继续。最后，在4月下旬，俄罗斯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将军制定了自己的秘密计划。

美国官员说他们发现了这一情况，但对乌克兰人隐瞒了这一信息，担心他们会发动袭击。官员们说，杀死格拉西莫夫将军可能会使冲突急剧升级，虽然美国人致力于帮助乌克兰，但不希望引发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战争。

乌克兰人还是知道了情况，美国人感觉麻烦了。在与白宫核实后，美国高级官员要求乌克兰人取消攻击。

“我们告诉他们不要这样做，”一位美国高级官员说。“我们当时想，这过分了吧。”

已经太晚了。乌克兰军官告诉美国人，他们已经对将军所在的阵地发起了攻击。数十名俄罗斯军人在袭击中被杀，格拉西莫夫将军幸免于难。

此后，俄罗斯军事领导人对前线的访问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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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判谋杀罪20多年后，叶夫根尼·努钦看到了救赎的可能，机会正乘着直升飞机冲过来。

普里戈津，普京的亲信，以他在中东和非洲挑起事端的雇佣军瓦格纳而闻名，8月来到努津所在的莫斯科南部监狱，寻找新兵。

普里戈津满怀爱国热情，发表了他最近几个月在其他俄罗斯监狱一遍遍发表的那种演讲，其中一些还在网上分享。在同样是8月的一次演讲中，普里戈津身着单调的米色制服，承诺赦免那些从乌克兰活着回来的囚犯。

他说，那些没有活着回来的人将“被埋葬在英雄的小巷里”。

他还发出了警告，在视频中说，一旦到乌克兰，任何想抛弃部队的人都会被枪毙。

努钦接受了普里戈津的提议，但没有理会警告。在前线呆了两天收集死去的瓦格纳士兵尸体后，他利用黑暗的掩护溜走，向乌克兰军队投降了。

“普京在执政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好事？他做了什么好事吗？” 努钦在被乌克兰拘留后告诉纽约时报。“我认为这场战争是普京的坟墓。”

普京对雇佣兵和罪犯的依赖，是他在乌克兰战争中最不寻常的特点之一。普里戈津只是活跃在这场战争中的少数几个强人之一，他们都由普京直接管理。普京将俄罗斯大部分地区的行政管理划分为相互竞争的封地，由最忠于他的人管理。

除了普里戈津控制的雇佣军外，还有由普京前保镖监督的俄罗斯国民警卫队，普里戈津作为前克里姆林宫活动的承办人而崭露头角。还有一支由车臣领导人卡德罗夫先生指挥的部队，他们的战士因为在TikTok上的炫耀视频，而不幸被发现了驻扎地点并被轰飞了。

就官员们所知，俄罗斯军方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的协调都很有限。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统一的总部，没有统一的概念，也没有统一的行动和指挥规划，”警告这场战争将变得糟糕的俄罗斯退役军官伊瓦绍夫将军说。“注定是一场失败。”

分裂的俄罗斯军队，开始公开争斗。

在夏末俄罗斯军队从乌克兰东北部撤出后，卡德罗夫呼吁将负责的俄罗斯指挥官降为二等兵并运往前线，“用血洗刷他的耻辱”。

普里戈津也发表了看法，“所有这些混蛋都应该带着机枪，光脚去前线。”

公开指责让俄罗斯的战争努力更显混乱。普京已经更换了几个高级军事指挥官，但仍然坚持重用国防部长绍伊古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将军，因为解雇他们相当于公开承认战争进展不顺利，而乌克兰军事情报负责人布达诺夫将军认为，普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他说：“他们仍在努力维持一切进展顺利的假象”。

这种摩擦有时会一直延续到战区的部队。

菲达尔·胡巴耶夫说，夏天在扎波罗热地区的一次战场争论之后，一名俄罗斯坦克指挥官不是把他的T-90坦克开向敌人，而是冲向一队俄罗斯国民警卫队，向他们的检查站开火并炸个了粉碎。

他自称是见证这一事件的俄罗斯无人机操作员，在秋天逃离了俄罗斯。胡巴耶夫说：“这种事在那里总是发生。”

在所有冲进乌克兰的援军中，普里戈津的瓦格纳军团变得尤为关键。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对这支雇佣兵大肆报道，11月，克里姆林宫的主要宣传渠道之一RT电视台，制作了一部名为《瓦格纳：与祖国的契约》的纪录片，对他们进行了介绍。

“直到最近，瓦格纳一直是最封闭和最神秘的组织之一，但对我们来说，他们是一个巨大的例外，”影片的主持人安德烈·亚申科在开场中说，影片显示了坦克滚过瓦砾遍布的村庄。

在战争的前五个月，几乎没有人公开提及瓦格纳或普里戈津在乌克兰的参与。到了夏末，随着俄罗斯军队开始在乌克兰东北部和南部的战役中溃败，普里戈津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多年来，普里戈津一直否认与瓦格纳有任何联系，有时甚至否认瓦格纳的存在，但他突然公开表示，要访问他在乌克兰的部队，发放奖章，参加葬礼，并在战场上大肆宣扬他的独立性。

10月14日，他在俄罗斯社交媒体网站VK上的公司页面上发帖说：“瓦格纳几乎总是独自作战”。

对乌克兰战争视频的分析发现，瓦格纳部队经常展示一些俄罗斯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包括坦克、战斗机和温压火箭发射器。一位欧洲高级官员说，由于与总统的关系，普里戈津在获得武器和设备方面比其他军事单位有优先权。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否认俄罗斯各自独立的作战部队造成了混乱或分裂，坚称他们都向俄罗斯最高军事长官报告。他说，普里戈津和卡德罗夫的突出地位，只是他们的公关功能。

佩斯科夫说：“有些人在信息空间更活跃，有些人则不那么活跃。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意思，比方说，独立。”

尽管瓦格纳有武器装备，善于虚张声势，但在战场上也一直在挣扎。一些乌克兰士兵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近六个月来，瓦格纳部队一直试图夺取东部顿涅茨克地区的工业小城巴赫穆特，并被乌克兰军队死死挡住，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于是俄国人也不得不公开承认了乌克兰的战斗力。

普里戈津在10月14日的帖子中说：“局势很困难，但很稳定。乌克兰人正在进行有尊严的抵抗。关于乌克兰人逃跑的传说就是这样，是一个传说。乌克兰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有胆量的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作为斯拉夫人，我们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数百名瓦格纳军队在战争中丧生，几架战斗机被击落。根据乌克兰军事情报机构的评估，普里戈津招募的罪犯似乎只是炮灰，占瓦格纳部队伤亡人数的绝大部分。他们在10月表示，约有8000名瓦格纳部队在乌克兰作战。

普里戈津招募的另一名前俄罗斯囚犯说，他被留在巴赫穆特附近前线的一条浅沟里四天，没有食物或水，除了拖走许多死去战友的尸体外，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理解为什么瓦格纳的一些新兵决定逃跑。

为了保持控制力，普里戈津会采取了极端的惩罚措施，显示出战争是如何灭掉俄罗斯的法治残余的。

普京的间谍被指控在世界各地毒害和暗杀被认为是叛徒的人。与普京一样，普里戈津说，背叛是任何俄罗斯人可能犯下的最严重罪行。他提议成立自己的类似盖世太保的警察部队，以追捕不忠者，包括他所说的“乘坐商务飞机离开我国”的俄罗斯商人。

努钦的命运是一个可怕的警告。

考虑到战俘的压力和他们面临的风险，纽约时报选择隐去他们的名字。而且，与采访的其他人一样，使用文件和其他证据来审查他们的说法。

在努钦的案例中，时报没有公布对他的采访，但他也接受了乌克兰媒体的采访，媒体播放了他的部分叙述。不久之后，他在一次换俘中被释放，最后又回到了瓦格纳的手中。

随后，他出现在一个亲俄罗斯的电报账户视频中。在视频中，努钦头部被绑在一个木块上。在他头顶上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拿着一把大锤子。

努钦在视频中说：“我在这个地下室醒来，有人告诉我，我将被审判”。

然后大锤挥下，击碎了他的头骨。

不久之后，普里戈津发表了一份声明，认可对努钦的谋杀。声明说，“努钦背叛了他的人民，背叛了他的同志，有意识地背叛了他们，他计划逃跑，是个叛徒。”

一天后，在与记者的电话会议上被问及这段视频时，佩斯科夫说：“这不关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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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也存在这种溜号现象，在那里，反对战争的现象很普遍，但很少有人会公开表达。

一位在莫斯科的前普京密友在描述权力大厅的气氛时说：“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但要说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创立了俄罗斯最大银行之一的前大亨廷科夫4月份在Instagram上发布消息说，这场战争是“疯狂的”，并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痛斥普京。

“为什么除了我没有人发表意见？”廷科夫感叹道。

一位著名的俄罗斯公众人物私下将战争描述为一场灾难，他引用苏联诗人叶夫根尼-叶夫图申科的诗，来解释自己的沉默。

诗中说，在伽利略时代，另一位科学家也“清楚地知道地球围绕太阳旋转”，但他“有一个大家庭要养活”。

尽管强硬派呼吁关闭边境，但普京保持俄罗斯边境开放，这样，对战争最不满意的俄罗斯人（否则他们可能会要国内抗议）可以离开。西方大规模制裁，并没有使精英阶层反对普京，至少没有公开反对。

煤炭和化肥业亿万富翁梅利尼琴科说：“在教科书中把这称为政治恐怖主义。在枪口下说任何话，即使你想说，最好还是不要说。”

梅尔尼琴科因为俄罗斯的入侵而受到了西方的惩罚，他坚称这是不公平的。意大利扣押了他的468英尺长帆船（船的龙骨上有一个水下观察舱）。制裁迫使他放弃在瑞士的住所，现在在迪拜一家豪华酒店大堂的白色沙发上开会。

梅利尼琴科对入侵提出了一些隐晦的批评，宣称“任何战争都是可怕的，结束得越快越好”。但他坚持认为，他无力做任何事情来加速战争的结束，任何进一步的意见“都会引发直接的风险”。

了解他的人说，尽管有制裁，但普京认为自己的时间线，会远比依赖选举周期的西方领导人长。6月，他将自己比作彼得大帝，认为自己是“回归”和“加强”俄罗斯国土的领导人。

普京说，当这位18世纪的沙皇建立圣彼得堡时，欧洲人并不认为那片领土是俄罗斯的。这表明普京正在期望西方有一天也会回心转意，承认他的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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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下旬，在莫斯科郊区的住所，普京会见了俄罗斯士兵的母亲，这与他任期内最低谷时刻之一时刻遥相呼应：2000年，他与一艘沉没潜艇上的水手家属会面。当时是一个偏远的北极小镇上，一位哭泣的妇女问道，“我的儿子在哪里？”

22年后，克里姆林宫小心翼翼地防止这种悲痛的倾诉。在一张长桌上，普京为精心挑选的妇女代表，其中一些是国家工作人员和亲克里姆林宫的活动家，准备了单独的茶壶。

对送俄罗斯人去死这件事，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悔意。

他告诉一位说儿子在乌克兰被杀的妇女，每年有数万名俄罗斯人死于车祸和酗酒。

他说，她的儿子与其喝死，还不如现在这样有目的的去死，“有些人，他们到底是活着还是不活着？这就不清楚了。他们是怎么死的，是死于伏特加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这也不清楚。但你的儿子活着，你明白吗？他达到了他的目标。”

他告诉另一位母亲，她的儿子不仅在乌克兰与“新纳粹”作斗争，而且还在纠正苏联解体后的错误，当时俄罗斯 “热情地沉浸在”西方“试图控制我们”的事实中。

“他们有不同的文化原则，”他告诉她。“他们那里有几十个性别。”

这是普京的心事和迫害狂政治的一次集中展示。但有几个认识他几十年的老熟人，否认任何关于他已经变得不理性的说法。

“他没有疯，也没有病，”一位从1990年代就认识普京的人说。“他是一个做出错误决定的绝对独裁者，一个做出错误决定的聪明独裁者。”

普京没有暗示他现在愿意回头。

上个月，中情局局长伯恩斯先生在入侵后首次与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谢尔盖·纳里什金会面。在安卡拉的土耳其情报局总部举行的这次会议，是为了重新开启华盛顿和莫斯科之间直接的和面对面的沟通渠道，但基调并不是和解。

据在场的高级官员称，纳里什金表示，无论在战场上损失多少军队，俄罗斯都不会放弃。

本月，乌克兰领导人警告说，俄罗斯可能正在集结部队和武器，以便在春季之前发动新的攻势。

世界一直在争论普京是否愿意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了解他的人并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他们也认为，他期望在长期的、非核的意志考验中，击败西方和乌克兰。

正如一位北约高级情报官员所说，俄罗斯将军们“承认无能，缺乏协调，缺乏训练。他们都承认这些问题”，然而，他们似乎对“最终的胜利”充满信心。这位官员说，“普京认为这是他和西方之间的一场游戏，他相信西方会先坚持不住。”

普京已经显示出玩长期游戏的天赋，反对克里姆林宫的银行大亨廷科夫很同意这一点。他指出，这位俄罗斯领导人如何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使俄罗斯的精英阶层屈服。

“他慢慢地胜过了所有人，因为事情是这样的。就像他有无限的时间，”廷科夫说。“他在这场战争中仍然表现得好像他有无限的时间，好像他打算向天再要200年。”

在国内，对普京的压力已经相当小了。尽管军队遭受了重大损失，但并没有出现重大的起义。即使是新入伍的士兵，也没有提出严重抗议。

被征入第155部队的士兵亚历山大，仍然对他和他的战友们被扔到乌克兰的方式感到愤怒，他们老化的步枪几乎没有子弹，被迫住在牛棚里，只有几包饭菜。

他说，指挥官完全是在撒谎，告诉他们是去参加额外的训练，而事实上他们被派往前线，在那里大多数人被杀或受了重伤。

经过几个月的战斗，俄罗斯上个月宣布最终占领了帕夫利夫卡，但士兵们说，这是以巨大的代价换来的。

亚历山大在9月与三个亲密的童年朋友一起被征入伍。他和另一个人脑震荡，一个人失去了双腿，第四个人失踪了。

但是他说，当出院时，他很期望回到乌克兰，而且会心甘情愿。

“这就是我们的成长方式，”他说。“我们在祖国长大，国家如何对待我们并不重要。也许这很糟糕，也有可能这是对的，也许有些事情上我们不喜欢政府。”

但是，他接着说，”当出现这样的情况时，我们站起来就走。”